绝望集

反基督者

1   himeru感到干燥的时候,发现手指上起了倒刺。   他的手肘撑在车窗上,一手撑着头,抿了抿嘴唇,食指指尖一直在抠拇指上那块翘起的皮。   “剪一下吧。”驾驶座上的风早巽把指甲刀递给himeru。   “谢谢。”接过指甲刀,看着窗外无尽的戈壁和远处漂游的阳炎,himeru把指甲刀的刀锋怼在倒刺的根上,又往里戳了戳,把它剪下来,手指上留下了一个猩红的断面。   和风早巽一起出来,他自己也觉得挺意外的。   就像天皇生日连着劳动节放了十天假,es所有人都说放假是不可能放假的,偶像没有假期。但英智就笑眯眯地说:“轮休吧。”   挨到ALCALOID和Crazy:B休息的时候,最高气温已经达到35摄氏度。   天城燐音问:“去夏威夷吗?”   谁都没答应,但他最终还是硬拉着椎名丹希,带上自家弟弟和蓝良,去了比夏天更炎热的夏天。   樱河琥珀有些无奈:“夏威夷病吗?”   himeru说:“樱河,祝你假期愉快,himeru还要去医院陪护,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商量吧。”   假期前的晚上,himeru打算回到租住的公寓,拎着个背包离开宿舍的时候,风早巽就站在门外,微笑着朝他挥挥手:“himeru桑,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陪护。”himeru也以微笑回应。   “陪护……谁?”风早巽皱了皱眉。   “你不认识,也和你关系不大。”himeru笑着说。   “那真可惜,想邀请himeru桑一起去旅游的,趁着这个机会,有很多话想单独和你说。既然是陪护就没有办法,以后有机会,我会提早跟你提议。”风早巽叹了口气,“那,himeru桑,假期回来再见吧。”   说完,风早巽转身走了。   “巽,等一下。”himeru叫住了风早巽,看着对方转过头,“明天出发吗?”   “诶?”   “陪护,有医护人员在。”   2   一趟飞机直达亚利桑那,在凤凰城机场,himeru站在到达口,望着日光下惨白的地面,摇曳的阳炎,人来人往的背心短裤墨镜,不想说话。   出发的时候,himeru就什么都没问。和风早巽一起到了机场,登机牌也没看是去哪的,坐在国际航班的候机大厅一言不发,只是在看书,上了飞机就装睡,一直都等着风早巽主动和他说点什么。   结果一路无话,下了飞机,就到了那个代表自由的国度。   他以为,风早巽会去耶路撒冷。   “父亲有一位旧友,在图森有牧场。他愿意把车子借给我,所以,我们现在乘火车去图森。”风早巽笑着说。   “好。”himeru应了一声,离开机场,乘坐大巴,赶往火车站,上了一趟很有年代感的列车。先不说有没有空调,坐在靠窗边的座位上,窗户能往上推开。   这时候,himeru就已经感觉到燥热。   “为什么要来美国。”himeru一手托腮,目光放在窗外。   “嗯……一定要说的话,可能是想来感受平等和自由吧。”风早巽低眉看着放在桌板上的一瓶花。   他们相对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中间隔着一个桌板。   “说真的,你不考虑加入日共吗?”himeru慢条斯理地瞥了风早巽一眼,调侃。   “宗教不该和政治混同。”风早巽笑得无奈,“偶像也不该对外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   himeru用气声笑着,回头看到列车员来检票,看到风早巽把车票随意握在手里,就把他的车票拿了过来。他说:“那……himeru想看看,上帝会不会帮你。”   语毕,himeru抬起车窗。   “危险……”风早巽蓦地站起来,话没说完,就看到himeru把车票扔了出去,这时候一辆相对驶来的列车呼啸而过,风早巽又怔怔地坐下了。   “我以为你要把手伸出去……”风早巽长呼一口气,刚把手放到胸口安抚自己的心脏,车票就“呼”地一下,又从窗户里飞进来,拍在风早巽胸前。   “啊……”himeru愣住了。   3   这事应该算巧合,在列车运行之前,恰好有一辆相对驶来的列车,恰好把那张票给吹回来。   如果真的是上帝站在风早巽这一边,那他真是够有闲情逸致管这些小事。   到了图森,一位管着大牧场的大牧师,毫不犹豫地把车钥匙交给风早巽,跟他说:“旅途愉快。”   或许是因为炎热,公路上行驶的车辆极少,风早巽开车也就更肆无忌惮。他们在戈壁滩包围下的平坦公路上一路飞驰,有的时候,himeru看不清楚周围的风景。尽管他知道,延绵不断的风蚀地貌红的红黄的黄,但坐在车上,只能看到红黄的色块飞速掠过视线,完全看不清形状。   “巽,很早himeru就想说了,在物理层面上,你车开这么快也无法到达天国的。”himeru说。   风早巽笑着说:“当然不是,我只是在这样的速度下看着外面的路,会看到完全不同的风景。”   哈?你搁这儿装什么大师?完全不同的风景,是进入zone了还是领域展开啊?   “类似领域展开的体验吧。”风早巽补充了一句,“在这样的领域里,我像是中了‘天堂制造’。”   “很抱歉一直说你装圣人,巽,应该是电波系。”himeru说。   “既然himeru桑这么说,我就高兴地接受吧。电波系,要比圣人更中肯些。”风早巽转过头,笑看着himeru说。   “看路啊……”himeru指向前方蜿蜒的公路。   “在看哦。”风早巽笑着,目光投向前方。   “你要去哪,已经开了三个小时了。”himeru打开手机蓝牙,连接了车载的音乐播放器,播放的歌是《distorted heart》。   “与日本不同,亚利桑那的风景都在路上。很抱歉我的身体条件不允许,如果可以的话,也希望能和himeru桑一起去羚羊峡谷。”风早巽听到歌曲的前奏,无奈地笑,“在同行面前听自己组合的歌,总觉得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嗯,唱歌的人还在himeru旁边坐着开车呢。”himeru笑了一声。   “那么,公平起见,可以请himeru桑接下来放一首《be the party bee》吗?”   “请容himeru拒绝。”   4   “就是这儿吧。”风早巽把车子停在公路边的休息区。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两双手套,给了himeru一双。   远望一片荒漠,灼目的太阳炙烤着地面。himeru眯起眼睛,向远处眺望,还是望不尽的风蚀地貌。有一片连绵着的岩壁,被风雕刻成神殿的样子,凸起的凹陷的小洞窟,像是陈设着不同姿态的神像。   风早巽走下公路,踩在粗糙的砂砾和石头,在戈壁上行走。himeru也就跟着他,一起走进了无情的烈日中。   踩踏着砂石的声音略显刺耳,himeru在看周围的环境。看到从地洞里钻出来的土拨鼠,停驻在岩壁上的猎隼,肆意生长的沙棘。   风早巽朝着山谷走去,在一处下行区域,戴上了手套,回头笑看着himeru说:“这里有下行的梯子,会很烫手,所以himeru桑也戴上手套吧。”   语毕,一个转身就只留了个头顶在山谷边缘。   “你的腿……!”himeru急忙提醒了一句,但又藏起了后半句,沉默着戴上手套,蹲在边缘看着风早巽下了山谷,也跟着走下去。   峡谷,里面的路径异常狭窄。两边都是鲜红的丹霞岩石,能够看到十分规则的渐变色条纹。   他们一前一后,缓步向前行走,簇拥在他们周围的暖色岩壁蜿蜒起伏,没有一丝棱角。   峡谷之间有阵阵凉风,把岩壁上的细碎砂石吹下,不一会,himeru就觉得嘴里已经有了细碎的泥沙味道。   他抿嘴,只觉得嘴唇更干了。   风早巽在峡谷道路忽然变开阔的地方驻足,小心翼翼地向左挪了挪,让himeru能和他走到相同的位置。   此时的他们像是被困在一个猩红的牢笼里,岩壁相对着向上生长,把天空裁出一条极不规则的裂缝。从那缝隙中投下的光,也如同纯白的薄纱,洒落在峡谷之间。   himeru说不出话,他只是看着那一缕光,感到身边的风早巽在他身上投下相同的目光,不必和他眼神交融,或许也能知道他眼中的笑意。   4   风早巽开车不知疲倦,himeru怀疑他根本不是出来旅游,就是来开车的。   从峡谷中走出,又连续开了六个小时,直到太阳和地平线相切,车子终于从无尽的风蚀地貌中脱离,走到了一个略显冷清的小城镇。   停下来加油,himeru看到这附近有不少小餐厅,汽车旅馆。他并不打算在这次旅行中指手画脚,风早巽想怎么样,听他调度就好,在这种事情上操心,一旦开始,就没完没了。   himeru转了转脖子,久坐之后全身的骨头都嘎巴嘎巴地发出气泡炸裂的声音。   忽然感到脸上贴了一个冰凉的东西,himeru立刻回过头,看到风早巽站在他身后,手上拿着的一罐冰咖啡,在himeru脸颊上贴了贴。   “himeru桑,稍微休息一下吧。”   大概是看到了himeru眼里的错愕和一瞬间闪过的嗔怒,风早巽把冰咖啡递给了himeru,笑着说:“很抱歉。”   “……没事。”himeru接过咖啡,跟着风早巽走向路边的一家餐厅。   餐厅不大,吧台周围几个椅子上坐满了人,都在喝酒。其他桌子上零零散散坐着的客人们,看上去也是风尘仆仆。   两个人就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一位黑人姑娘带着菜单来问他们要吃什么。   风早巽就什么都不说,笑眯眯地看着himeru。   himeru看了菜单,也什么都不说,微笑着在上面指了几下,黑人姑娘也就心领神会,做了一个“ok”的手势,写了几笔,转头走了。   坐在吧台边上几个看上去就很美式的青年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风早巽和himeru,互相使了个眼色,歪嘴笑着就朝两个人走来。   “哟!小哥们,从哪来的啊?”带头的一个青年手里提着个啤酒瓶子,吊儿郎当地坐到风早巽身边,勾着他的肩,两脚直接上桌子。   “远道而来的客人,怎么也不和我们打招呼呢?太冷漠了吧!你们黄人不是都很会跪吗?来给哥几个表演一下那个绝活!”另一个嬉皮笑脸地坐到himeru旁边,张开嘴,像蜥蜴一样吐出他分成两半打着钉子的舌头。他看着himeru,轻浮轻蔑轻佻地扬起眉:“仔细看看,你长得不错啊!”   himeru根本没有注意风早巽在做什么,只是拿起桌上那杯柠檬水,随手就泼到旁边那个男人脸上,然后“嗵”地,把杯子砸在桌上。   挑衅成功的青年们明显更开心了,他们一摇三晃地走向himeru,而himeru也没有要退缩的意思,眼神变得锐利,拳头都已经握起来,重心也明显放低了。   “可以请各位住手了吗?”   这时候,风早巽缓缓起身,从背后拿出一把左轮。他的手指扣着扳机,握着手枪,软绵绵的端在面前,但脸上的表情也是himeru基本没怎么见过的严肃和冷峻。   “你拿个玩具吓唬谁呢?”   himeru睁大了眼睛,现在的状况太诡异,虽然这种事情发生在这个代表自由的国度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风早巽冷着脸端着枪的样子,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威压感。   风早巽从桌边走出来,端着枪,不紧不慢地朝几个青年走去。他始终把枪端在身前,并没有像电影里那些使用枪斗术的大侠一样,忽然就把枪口怼到别人家头上,一出场就伸直了胳膊举着枪,仿佛很勇猛。   他只是握着枪,直视着几个青年,朝他们走过去,然后挡在himeru面前。   店里已经有人拿起电话准备报警,几个青年也开始犹豫,看着风早巽站在那里岿然不动的样子,看着他扣着扳机毫不退怯的表情,纷纷散开,嘴里念叨着:“没劲,真没劲。”   5   好在,没有惹来太平洋刑警。   himeru挖了一勺土豆沙拉,低眉缓缓咀嚼,半晌才说了一句:“巽,你说英文的时候,还挺流氓的。”   “是吗。”风早巽笑了笑,“我没有想到himeru桑会为了这种事情发火,但、也没有关系,能发现你崭新的一面,也算旅途的收获。不过,之后这几天就请控制一下吧,虽然武器在一定程度上是维护和平的道具,但基本上还是用来伤人的。”   “himeru建议你回国之后加入日共。”   “我觉得这个话题差不多可以停止了。”   晚饭过后,就又是冗长的车程。   himeru没有播放《be the party bee》而是放了一首《paranoia street》。   车行夜路,能看到的风景就都是闪烁的霓虹灯。   himeru趴在窗边,看着千篇一律的灯光,任风撩拨他的头发,不断地眨着被风吹到干涩的眼睛。   “啊……那是游乐园吗?”himeru看到不远处有摩天轮的亮光,就抬起了脸。   “一起去看看吗?”风早巽问。   himeru确实没怎么去游乐园玩过,也不知道这种地方的游乐园会有什么好玩的。走到门口,就觉得很荒芜的样子。   金色路灯下的长椅上,坐着的基本都是情侣,也不知道头砸头都在聊什么。   一个红白相间的小丑拿着一大串气球,在旋转木马前转圈圈。himeru就走到小丑面前,把他那一大串彩色气球全买下,一把递给风早巽:“拿着它们,飞走吧。”   “嗯……既然himeru桑还在地面上,我可能也无法起飞。”风早巽接过气球,困惑地望着它们,“我倒是有些在意,需要多少气球才能飞起来。”   “无聊。”himeru嗤笑一声。   “买这么多气球的himeru桑也足够无聊了哦。”风早巽带着气球,继续朝游乐场里面走。   与其说是游乐园,更像是公园。   有人在里面练习乐器,有人跳舞唱歌。娱乐设施除了一个并不怎么惊险的过山车外,就是摩天轮和旋转木马。   “既然来了,还是去摩天轮看看吧。”风早巽瞅准了一个摩天轮的空盒子,上去之后,朝himeru伸出手。himeru也没有搭手,自己走进去,发现这个摩天轮里面,没有座位。   门虽然锁上了,但这种运行到最高点时的恐惧感,还是让himeru略微不安。他站在窗边向外看,看着地面上的金色灯光离他越来越远,看到倒映着树影的黑色人工湖像块玻璃一样死气沉沉,手心发麻,两腿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直立。   “himeru桑恐高吗?”风早巽站在他身边,看着himeru向外张望的眼睛。himeru沉默着,半晌才说,“有点。以前,有一次,himeru还在solo活动的时候,那个舞台会移动,在离观众席大概三米高的地方,为了能和粉丝有更多互动,舞台设计成那样。”   “嗯。”风早巽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那时候,himeru一个人在上面表演。那个移动的舞台很窄,要在上面唱歌跳舞,它会晃。所以那一次表演,出了很多差错,好几次走音,动作也忽然忘了。”   himeru抓紧了护栏,他说完这么多话,觉得有些后悔,这些事说给风早巽又能怎么样。于是平视着最高点的夜空,不再向下看。   “辛苦了,himeru桑,我想你现在一定做到最好了。”风早巽这么说着,两手轻轻在himeru肩上拍了拍,像在拥抱一个犯了错的小朋友,抱着himeru,抚摸他的后背。   himeru怔忪着,这个拥抱像水雾一样,自然地裹覆在他身上,在这个燥热的夜晚,风早巽身上的温度给himeru带来一种温吞的舒适感。高度带给他的不安也因为这个简单的拥抱而消散,尽管他始终没有伸出双手回应,僵硬地站在原地,反倒是风早巽轻轻地把下巴搭在himeru的肩上。   一种类似倦意的安逸感觉,从肩头缓缓漫出。   “一刀捅死你。”himeru扭过头,只觉得脖子上的肌肉和骨骼都被麻醉,转头时似乎发出了机械劳损的“吱吱”声。但他还是把这句话,洒在了风早巽耳边。   风早巽就笑了。   6   从游乐园走出,就继续驱车前行。   “玩个游戏吗,himeru桑?”   “……什么?”   “猜猜对方在想什么,himeru桑的话,应该很在行吧。”   “可以,但是必须是具体的、客观存在的。你可以想日共,但你不可以想平等主义。”   “himeru桑,就是想说‘日共’这个词吧。”   风早巽把车停在了一家汽车旅馆旁,两个人去登记房子,被告知只剩一个标间。   “可以吗himeru桑。”风早巽征求himeru的意见。   “himeru倒是不在意。”他回答。   旅馆还算干净,himeru进屋就开空调,风早巽就打开了电视。   “抱歉,先去洗了。”然后,himeru就径直去了浴室。   电视上正在放一部老电影,风早巽坐在床上看,看了二十多分钟,刚好到女二号全身一丝不挂,只有头上戴着个帽子的镜头,himeru就走出了浴室,一眼看到电视里的片段,冷漠地看着风早巽:“himeru是不是出来的早了点?”   “请不要误会。”风早巽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无奈地笑着起身,“只是一部普通电影。”说着,也走进浴室。   himeru也坐下看电影,看着看着,逐渐觉得眼熟,想起自己看过这部电影的原著小说,也就释然了。   过一阵风早巽走出来,毛巾搭在肩上,头发明显还湿着,就有些疲惫地躺倒在床上,双眼耷拉着,仅用眼里的一点紫色微光,注视着闪烁的电视屏幕。   “不猜吗?himeru现在在想什么。”himeru瞥了风早巽一眼,“头发还没干就睡,小心偏头痛。”   “嗯……是啊。”风早巽笑着爬起来,又慢慢地擦了几下头发,“你在想生物吗?”   “不是。”himeru摇头。   “物质吗?”   “不是。”   “你不是说,必须是客观存在的具体事物吗?”风早巽笑了。   “反悔了。”himeru微笑道。   “是哲学吗?”   “有点关系。”   “宗教?”   “对。”   “和基督教派有关吗?”   “有关。”   “与《圣经》这类宗教典籍有关吗?”   “没。”   “我放弃了。”风早巽长长地叹了口气,再一次侧身躺下,望着坐在旁边床上的himeru,“告诉我吧,himeru桑在想什么?”   “‘祝圣的时间临近了,我的两只手捧着点燃的烛台。可以感到远远的火焰和朦胧的蜡滴。太阳王时代的黑弥撒,听说是用活婴儿做祭品,如今的黑弥撒堕落了,我身上使用的是一只小羊羔。羊羔的血顺着我的胸脯,我的腹部,滴到圣杯里。’”   himeru用极其缓慢的语速,低沉的声音,舞台剧的腔调,说完了这段话。   风早巽没有说话,他苦笑着,把眉毛皱成一个浅浅的八字,他看着himeru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电视机,转过身,背对着他,最后只轻声说了一句:“himeru桑,我有点困了,可以先关灯吗?”   himeru一手托腮,周围昏黄的、近似焦糖色的灯光更本就没有多少照明作用,开了关了也没什么意义,他也没有应答,伸手就关掉了灯。   屋子里陷入死寂和黑暗,时不时还能听到窗外车轮碾压公路的声音。   电视里的男女还在轻声密语,himeru垂下眼,用余光看了看旁边床上的风早巽,他盖着被子,只露出一点后脑勺的样子,似乎是进入了防御状态。   电影已经接近结局。   配乐响起小提琴和钢琴声,男主角从身后抱着女主角,一只手搂在她腰上,另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两个人一步一顿地走到一间屋子面前,男人拿开挡在女人眼前的手,让她看到了门牌号,相视笑着挪进了房间。   风早巽在这个时候缓缓转过身,小声问himeru:“himeru桑,你猜他们接下来会说什么台词?”   “什么?”himeru怔了怔,转头看着风早巽。   他侧身躺着,额前几缕头发软绵绵的搭在鼻梁上,那双紫红色的眼睛被电视机的微光点亮,在眼底浮起一轮新月。皮肤上细密的纹理,眼下那两颗面目可憎的痣,在他那双充斥着无奈的眼中,也显得十分静谧。   小提琴声慢慢消失,变成雨声和钢琴声。   这时候,电影中的男女主角驾车行驶在雨中,一个狭窄的林荫小道上。女主角亲吻了男主角的脸颊和耳朵,呼唤他的名字,轻声问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现在有多么幸福。”风早巽和男主角同时说出了这句台词。   himeru只感到呼吸一窒,似乎心脏骤停,从腹腔里猛然涌上的一股酸涩,剥夺了himeru所有的语言。   电影在大雨和林荫小路中结束,himeru也关掉了电视,沉默着躺下来。   或许是对电影里不忍直叙的残酷结局心知肚明,himeru的心慌更严重了。   7    风早巽就总有那么点手段,能让himeru觉得难受。他总能想出来些在公序良俗允许范围内的办法,报复himeru。   放在宿舍里那几箱苦死人的饮料,保质期有三年,这种保质期怎么想都是药。   临睡前笑着说那么一句台词,himeru彻夜未眠,那句话的效力,绝对能称得上是魔咒。   第二天,晕晕沉沉走到洗手间的时候就看到风早巽正在洗脸,看到himeru走进来的时候,手上脸上都是泡沫,两手正放在鼻子上,他笑着和himeru打招呼:“早安啊himeru桑。”说着,就从指缝中吹出来了一个巨大的泡泡。   “你……”himeru看到风早巽这种毫无防备,举手投足都透露出和毕生挚友灵魂伴侣一起居住时的放松感和信赖感,一指头戳破他手背上那个大泡泡,萌生了把他的头摁进水池子里的想法。   早饭在附近的快餐店解决,敞开后备箱,两个人一起坐在车后,吃三明治,喝冰美式。   “himeru桑好像没什么精神,昨天睡得不好吗?”风早巽问。   “挺好的。”himeru笑着说。   “昨天连续开车的时间有点长,今天可能要休息一下了。”风早巽揉了揉肩膀,“先去城里买些东西吧,下一站,条件会更差一点。”   himeru没有多问,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前方延伸的公路,困意袭来,他的眼皮也越来越重。毫无缘由地,莫名其妙地,脑子里重复唱着valkyrie的《魅惑剧》,且只重复着“时钟操纵的螺旋长廊,降下又升起”,意识也随着螺旋回廊的黑色漩涡越飘越远。   感觉到全身都要融化在座椅上的时候,忽然听到风早巽说了一句话:“himeru桑愿意信任我,在我的副驾驶上睡着,我感到很高兴。但是……himeru桑睡着了,我也会觉得有些困。”   “那你也睡吧,一起死。”himeru说完这一句,很快就又陷入昏睡。   8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看到车子停在一家超市门口,风早巽在汽车的导航上查找路线。他注意到himeru睁开眼,就笑着说:“一起去超市买点东西吧,这里很热,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车上。”   “……那真是万分感谢。”himeru先下了车。   除了买水、面包和饼干,也买了些水果。   “himeru桑喜欢吃脆桃还是软桃?”风早巽俯身看着放满了蜜桃的货架。   “软的。”   “是吗,我比较喜欢脆桃。”   himeru没有搭话,微笑着跟在他身后,心想着你爱吃什么吃什么,和himeru有什么关系。   风早巽继续问:“himeru桑喜欢吃芒果还是香蕉?”   “芒果。”   “嗯……我总觉得,芒果的口感很像在吃甜味的肉。”   himeru极快地皱了一下眉,没有说话。   “那,himeru桑喜欢吃西瓜吗?”   “吃沙的。”   “我倒是觉得,脆的西瓜更好吃一点。”   himeru的烦躁终于达到了阈值,他冷笑着反问一句:“直接吃苹果吃梨不好吗?”   “很不巧,这两种水果我都不是很喜欢。”风早巽笑了笑。   谁管你啊……   himeru挑了一盒冰淇淋,想了想,又问风早巽:“要吃冰淇淋吗?”   “等一下要开车,带回去可能就化了。”风早巽摇摇头。   “不会吃完再开?”himeru愣了愣。   “啊……是啊。”风早巽笑了一声,“没想到himeru桑会问到我,有点惊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那我也买一个好了。”他浏览着冰柜里陈列出来的冰淇淋,问himeru:“有没有推荐的口味?”   “这个吧。”himeru指着一个红酒味的,“里面有葡萄干,回味的时候有很浓郁的葡萄香。”   “好。”风早巽听了himeru的建议。   这次是认真推荐的,himeru觉得这个味道的冰淇淋确实挺好吃,虽然他买了巧克力味的。难得的长假,就稍稍放纵一下。   回到车里,两个人拿出冰淇淋。   “那……既然味道不一样,要不要先交换一下?”风早巽笑着问。   “这样吧。”himeru拿着小勺,在冰淇淋正中间划了一道,分成两半,指了指风早巽的盒子,“交换。”   两个盒子放在一起,互相交换了一半的冰淇淋。风早巽看着冰淇淋,抿嘴笑了。   himeru瞥了他一眼,沉默着望向窗外,先挖了一勺红酒味的,柔滑绵密的冰淇淋入口融化,馥郁的葡萄味道扩散开,葡萄干的果肉也十分柔韧。   还是这个味道好吃。   himeru也抿起嘴,不露痕迹地笑了。   9   从超市到城区,风早巽没有再继续行路,而是登记了一间酒店。   酒店看着有些年代,甚至用的还是钥匙不是房卡,钥匙上带着一个挺大的水晶挂坠,写了门牌号,大概是怕客人丢了钥匙,特意放的醒目挂件。   仍然是一间标间,屋子挺大,床和桌之间的距离够摆三个乒乓球台子,甚至还带了个阳台。从阳台望出去,能看到远处的绯红山丘。   天晴得要命,太阳刺穿帘子,把白色的床单被褥都照得反光。   “himeru桑昨天没休息好,今天就休息吧。我也觉得胳膊肩膀都有些疼……”风早巽先爬上床,床垫和枕头似乎都很软的样子,himeru看着他陷进了床铺和枕头里,像是即将被非牛顿流体吞噬。他闭着眼,下眼睑和嘴角都不同程度地显露出疲惫。   毕竟他一个人驾车。   himeru坐在离风早巽的床铺很远的沙发上,窗下背光的地方,一个人看书。   中午一点多的时候,阳光已经十分浓烈。该吃午饭,himeru也渐渐觉得困了,但风早巽还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他挑了几个水果,走到水池边,又担心水声会吵醒风早巽,但他已经睡了三个小时,至少也得吃个饭再继续睡。   这么想着,就打开了水龙头。   流水声还算温柔,但下水道就没那么给面子,咕噜噜的响声通过水管输送,在封闭起来的柜子里更加响亮。   “himeru桑!”   这时候,himeru就听到风早巽的喊声,声音里倒是没听出多少怒气,喜悦倒是还挺多。himeru叹了口气:“抱歉,吵醒你。已经一点了,去吃午饭吧。”他朝风早巽床边走,视线转过那个隔开床和过道的墙角,就看到天顶上,墙纸上,地毯上,床铺上铺满了水滴形状的虹彩。   “诶?”himeru怔了怔,他看向风早巽,看到他把钥匙上的那只水晶坠子放在银色的阳光下,从那棱角中照射进去的光,又通过其他棱角折射出无数个细碎的虹光,铺洒在墙壁地面上。   他转动那枚水晶,彩光也向外辐射着,投射在他的眼底,脸上,衣服上。或许是这些璀璨的光点迷乱了himeru的视线,无意间,他从风早巽那双澄澈的紫色眼睛里,看到了色彩各异的四时之景。   看着自己身上落下的几点斑斓,himeru轻轻皱起眉,顺下眼帘:“走了,回来再睡。”   10   himeru和风早巽坐在一家冷气很足的餐厅里,谁都没吃牛排旁边那一大块炸薯条,那分量过于庞大的牛排,两个人也选择了分食。   看着自己手边结了一层霜的冰咖啡杯子,himeru把目光放在风早巽的冰可乐上,他说:“挺夏天的。”   “冰的声音吗?”风早巽晃了晃可乐的杯子,冰块互相撞击,激起“唰”的碳酸气泡声。   “是的,像风铃。”himeru也搅了搅咖啡里的冰块,和玻璃杯碰撞出的清脆声音,听起来很凉爽。   风早巽笑着说:“像这样和himeru桑讲话,总觉得久违了。和以前一样,和himeru桑坐在一起,会觉得很轻松。或许就是因为,我们都在说一些和工作没什么关系的话。本来应该是同事,是竞争对手的,和你聊天的时候,也就渐渐忘记了。”   himeru沉默着,他搅动着咖啡,另一手的食指缓缓沿着圆形的杯沿游走,指腹把杯子上的水汽都打落,在杯壁上划下一道道歪曲的水路。   “尽管我总是提醒自己,不该回顾过去那些惨痛的……教训,但却也常常在过去的事情里,怀念一些,我自认为温柔的时间。”风早巽看着himeru用指尖抚摸杯沿的动作,无奈地笑了笑,“很感谢你,愿意和我一起出来。”   “没什么,himeru也有自己的打算。”himeru摇摇头,“旅途漫长,车费油费住宿饭钱都是你出,能看到不少风景,增长见识,也算是一次成长,在这一点上,himeru也要感谢你,巽。”   风早巽只是在笑,他说:“可惜这里没有茶,我其实有点想喝茶的。”   “长岛冰茶。”himeru说。   “himeru桑,那是违法的。”风早巽笑着歪过头,“我们未成年不该饮酒,况且我还要开车。”   himeru笑了一声,没再搭腔。   11   冗长的车程再次持续了四小时。   himeru看着公路两旁的建筑逐渐变得稀少,矮小,最后消失在盐碱地和戈壁滩上。一眼望不尽的荒芜持续了几小时,本以为风早巽又会说些什么废话,但他也沉默着,似乎变成了一个自动驾驶的程序。   所以,himeru放了一首《be the party bee》,也在前奏的贝斯音响起的时候,终于看到风早巽笑起来,慢悠悠地说了一句:“himeru桑终于愿意放这首歌了。”   “看你好像很困。”himeru把目光放到窗外。   “himeru桑坐在车上,我怎么能困。”风早巽笑了一声。   “……你是怕himeru捅死你吗。”   “有一点吧。”   逐渐的,粗糙的戈壁滩变得细腻了。那些随风沙响的粗大砂砾,慢慢失去了声响。平铺着的黄沙埋没了那些生长在旱地里的植被,猩红的山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绵延起伏的沙丘。   “还有十公里。”风早巽指着前方的一片沙丘,“这里的沙漠还是黄沙,翻越这一座,沙子会变成金色。”   “嗯……”himeru漫不经心地应着。   不知道沙子会不会变成金色,他看着银色日光逐渐变成柔和的金,在远处沙丘的顶峰探出一点橙色的脑袋,把沙漠都染成橙红色。   平直的公路面朝着夕阳下坠的方向行进,向着无尽的红奔赴。   车子越开越快,直到视野变得开阔,风早巽转向另一条路,毫无预兆的,那一片天被玫瑰色和橙色晕染,显现在不远处的一片沙漠,呈现出诡谲的朱红色。   himeru不禁向前抻了抻脖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挡风玻璃之外的天和地。   随着太阳沉没,玫瑰色的天上又多了一层紫,孤零零留在星群之间的一片云,像橙子味的棉花糖。   “来的有点晚了。”风早巽说,“很抱歉,如果早上出发,赶到这里的时候能看到黄金沙丘。这里是没有被开发的景区,周边也没有旅馆。如果himeru桑想看到明早的日出,我们就在车上休息一宿。”   “你就是这么打算的吧。”himeru的喉结耸动,他只是在看着那似乎近在咫尺,却又十分遥远的沙丘,胸腔里也翻涌起流沙。   “是的,但如果himeru桑没有兴致,远远看上一眼,离开就好了。”风早巽说。   “不能只看着太阳落下。”himeru这样说。   12   一开始闯入视野的这片沙丘并不辽阔,车子继续向前行驶二十公里,就猛然出现了一片湿地。   细碎的溪流在砂石间流淌,芦苇的长势十分凶猛,长长地铺出一道肆意疯长的绿。但绿色的背后,就又是一片沙漠。   “这是两块沙漠之间出现了一片绿洲?”himeru有些疑惑。   “是这样的,原本绿洲的面积很大,现在沙漠占了上峰,不久之后绿洲也会消失吧。”风早巽把车子停在公路旁的休息区,“要下去看看吗?”   “好。”   从公路的斜坡上走下,路边也都堆积着十分细密的沙子。   面前就是一条小河,潺潺流淌的河面下,是沉积着的细沙和碎石。   himeru蹲在小河边,摸了摸身边的沙子,那沙子过于细腻,像是一遍遍过了筛的金粉,捏在手里也觉得柔软。   “有人说,人生中有很多事情无法强求,就像握着一把沙子,越是用力,沙子从指缝间流走的速度就越快。”himeru抓了一把沙子,紧紧攥起了拳,这一把过于细密的沙子,被他牢牢捏在掌心,更不用说流逝。   风早巽只是笑着,轻声说了一句:“看来说这句话的人,样本采集不够全面。”语毕,他沿着河岸行走,看着水中残破的太阳逐渐被暗夜吞噬,干燥的风也变得更冷。   himeru一步跨到河里凸起的大石头上,由于水流冲刷,这些石头变得十分圆滑。但天色已暗,himeru在间隔较大的石块之间行走,一步一挪地看着接下来自己该走哪一步。   “不嫌弃的话,要抓着我的手吗?”风早巽向himeru伸出手,他们一个站在河岸边湿漉漉的沙地上,一个站在河水中突兀的石块上,相隔不到一米。   远望着,风早巽伸出的手臂下还剩一点亮光,himeru抓住了他的手。   “第一次,在这种时候到这种地方来。”himeru抓着风早巽的手,这个时候他感到自己用了很大力气捏着他,明明这河水不深,就算是从石头上滑落,也不会受很严重的伤,可一旦抓住了他的手,走每一步都变得比一个人的时候更谨慎。   “夜晚的时候,我也是第一次。”风早巽回握着himeru的手,他用整条手臂的力量,向上托着himeru,并没有把他的手捏得很用力,却也十分稳固。   再向前走,小河上的石头也被丛生的芦苇埋没。   “很奇特。”himeru望着前面长得几乎和他同高的芦苇,转身,朝风早巽一边的沙地跳过去。手还握着,风早巽的另一只手就下意识地伸出来,挡在himeru身侧,尽管这一米多点的距离完全不需要担心。   “那些很有名的景观当然有必要去看看,但这种无人问津的小地方,我也愿意把他们珍藏起来。”风早巽走在前面,仍然握着himeru的手。   “是很好。”himeru先松开了风早巽的手,像是得到了信号,风早巽也就自然地收回手,两个人一前一后原路返回。   himeru看着风早巽的背影,看他笃定的步伐,散落在领口的几缕碎发。他们前后相隔大约一米,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脚下的沙发出细响。   无名的虚无感,也就随着风中的细沙,一起沉积在了孱弱的河水里。   13   车子停在公路上一个休息点,打开后备箱,两个人坐在车后。   抬头能看到过于密集的星群,反倒让himeru觉得有压迫感,他蜷坐在车后,也期望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能展现给他一个黄金国度。   这里的沙子很细,即使在风中流动,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流水声微弱,寄人篱下不敢高声言语。猫头鹰的叫声时而响起,偶尔还能听到狐狸的声音。   “晚上会有猛兽吗。”himeru一手托腮,皱着眉思忖道,“啊,不过你有枪,应该还好。”   “这个枪是假的。”风早巽从身后拿出那把枪,笑着递到himeru手上。   himeru皱紧了眉,他仔细看了这把枪,拿在手里有分量,弹匣可以打开,但弹匣里的六枚子弹,全都长在弹匣上,完全抠不下来。扳机也可以扣动,但不会发射出弹药。   就是一个做工十分逼真的模型。   风早巽笑看着himeru,看他拿着那柄模型枪,疑惑地皱着眉。他低着头,别在耳后的鬓发就缓缓滑下来,挡住了一边侧脸。   无意识地,风早巽朝himeru的鬓角伸出了手,或许是想撩拨那一绺鬓发,帮他重新别到耳后,也或许是想摸摸他的眼角,揩掉他眼里的疑虑。   “真是钢铁般的意志,拿着假枪也敢跟那群混混对线。”himeru随手别过耳边的头发,朝风早巽的方向瞥过去,看到他的手僵在空中,表情也有些恍惚,就缓缓地挑起了眉。   风早巽笑了笑,指尖稍稍颤了一下,他收起手:“也是没有办法,himeru桑就当做是我的演技。”   “演技。”himeru笑着点了点头,“说起这个,himeru有一段时间没有工作。不过那时候你住院,应该不知道。当时有人邀请himeru,要不要转型去做演员,来谈的人一直都说,himeru外形很好,做演员的话,一定能火起来的。”   “嗯。”风早巽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考虑了一下,说能不能先看看剧本。”himeru说,“制片人就说,也可以,但是要跟你讲清楚,第一部片不会让你做主演,而且很多镜头是面向成人的,不过有替身。”   “himeru桑还是未成年啊。”   “看了剧本,出演的镜头不多,要演一个喜欢被虐待的鸭子。算了算,出场时间总共不到十五分钟,但是有十分钟都是限制级。”himeru圈起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O型放到嘴唇前面,“这样的。”   “你没有接这个工作。”风早巽屈起腿,手肘抵着膝盖,反手捂住了嘴。   “是的,因为是偶像,不能用这种方式完全转变自己的工作定位。”himeru点点头,垂下眼,“如果失败了,就真的无路可退。”   “不过现在的himeru桑,不是接了几部很不错的电视剧吗?”风早巽笑着说,“前段时间,你在NHK的历史节目上做旁白,我也听了哦。”   “是啊。”himeru笑看着风早巽,“你不也在NTV给一个演员的个人纪录片做旁白吗?虽然那个演员家暴交往了五年的女朋友,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   风早巽捂着嘴笑,笑得只剩下眼底的一点点微光,在睫毛之间闪烁:“himeru桑在广播里说,养了一只叫fio的小黑猫,那只猫会在晚上钻进你的被子和你一起睡觉,是真的吗?”   “假的。”himeru嗤笑一声,“从朋友那里听来的。”   “医院里的那位朋友吗?”风早巽笑着问。    14   或许是由于在沙漠的簇拥下睡去,逼迫himeru醒来的,是咳嗽。   他连续咳了很久,觉得嗓子里冒出了血腥味。   车子里吹着暖风,himeru身上裹紧了外套,盖着一条绒毯,但手脚还是冻得冰凉。他回头,看到风早巽坐在窗边,头倚靠在窗上,一手搭在窗沿,另一手裹紧衣服,捂着腹部,眼里熹微的光亮,正投向himeru。   “太冷了吗?”风早巽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笑着清了清嗓子,点亮手机屏幕,凌晨五点多。   “有点干。”himeru从口袋里拿出装着小糖片的盒子,吃了一粒。   接着,就都陷入沉默。   天还黑着。   前夜的时候,把车座全部放倒,两个人躺在车子里,又因为那么一两句话陷入僵局。   “himeru养了一只名叫fio的黑猫,天凉的时候,他会钻进被子,凑到himeru的耳边,轻轻地喵上一声。那时候,himeru就觉得,能陪在himeru身边的是你,真是太好了。”   广播里,himeru是这样说的。   他的确改编了一个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故事,但也不是那位住院的“朋友”。   风早巽这样问了,himeru也只淡然回了一句:“不是。”   之后,对话戛然而止。   他编造的故事不少,也不缺这一个。他需要所有说出口的故事都具有足够的目的性,但也要自然到不被察觉,在广播里,讲着小猫的故事不经意地学猫叫,再说上一句温柔深情的表白词,做到随时随地饭撒,兢兢业业。   既然风早巽问起故事的真假,他大概很清楚,himeru说的故事有多少掺杂着谎言。   himeru把身上的绒毯丢给风早巽:“你睡不好觉,是真的想上天堂吗。”   “嗯……所以我计划,看过日出之后,就去城里登个宾馆睡觉。”风早巽倦怠地耷拉着眼睛,但他仍然笑望着himeru,把绒毯裹在身上,“香水的味道,是雪松吗?”   himeru没有说话。   15   在大都市里,几乎无法见证太阳升起的过程。   himeru看着车窗外,循环着,在半梦半醒中一次次地睁开眼睛,直到远处的群青开始泛白,天色终于开始放亮。   本以为太阳升起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可突如其来的,日光忽然在沙丘之间显现,之前清冷寂静的沙漠,毫无征兆地变得热烈。点亮清晨的第一缕光,也像利剑一般,笔直地刺出来。   之后,光芒向四周辐射,himeru也终于看到了沙漠的模样。   下意识地,他一把抓住旁边风早巽的肩膀,也没有回头,紧盯着窗外的沙漠,喊了一声:“日出了!”   “是的……”风早巽愣了愣,他打开后备箱,两个人下了车。   万里无云,天也显得很近,漫无边际的湛蓝带来的压迫感,被银色的晨光割裂。连绵的沙丘呈现出异常纯洁的金色,致密的砂砾在白天折射着温软的光。   日光还在向外延伸,舔舐着沙漠的每一粒黄金,洗刷掉夜晚留下的阴翳,自傲地,把黄金之国摆在了himeru眼前。   环视整片包围着公路的荒漠,它们裹挟着那一块静谧的湿地,在无人知晓的土地上,散发着光和热。   himeru陷入长久的沉默,他不由向后退了两步,毫无提防地撞在风早巽身上,蓦地回过头,看到风早巽也怔忪着,站在原地,只有那双紫色的眼眸随着日轮转动。   “天气真好啊himeru桑。”风早巽这样说着,却也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16   从沙漠离开,到最近的城镇寻找旅店,这段路途有150公里。   期间加了一次油,风早巽一个人在服务点踱步,在车里小憩。睡着的时候,他紧紧皱着眉,在转瞬即逝的睡眠中忽然抖了一下,然后蓦地醒来。   坐在副驾驶上的himeru看得清清楚楚。   醒来的风早巽立刻开车起程,仍然保持着超高速,继续赶路。   “你没问题吗。”himeru问。   “嗯,今天要赶四点到新墨西哥。”这一句话之后,风早巽全程无话。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情况下,他无暇说话,只顾着前行。   到了新墨西哥州境内,随意找了一家汽车旅店,登下一间两小时的大床房,进了屋子的风早巽倒头就睡,连技能前摇都取消,一套流程非常丝滑。   himeru也沉默着躺下。   一张大床,两个人各睡一边,中间留下的距离还能再躺两个。   狭小的房间里,冷气缓缓流淌,正午的阳光透过遮光帘那一点缝隙,给昏暗的屋子里划上一道白色伤痕,那一点光亮贯穿两个人身上的被子。   两个人出来旅游,本该是一件很放松很随意的事情,可以不用在乎时间安排,随时休息,随时启程。但现在看来,这样的旅程完全就是折磨,而且只是在折磨风早巽。   他是不是乐意,himeru也不清楚。睡眠时间昼夜颠倒,这倒也是偶像的常态,长时间的驾驶和睡眠不足连轴转,就算是年轻的18岁,也不一定能完全承受。   这么想着,himeru忽然感到背后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回过头就看到,风早巽的头靠在himeru背后。   他睡得很沉,脸上的表情也比在车上时柔和一些。头发软绵绵的覆在额前,搭在鼻梁上,睫毛也温顺地掩住下眼睑,两颗痣却还是在这张静谧的睡颜上略显扎眼。   本该是看着风早巽疲惫不堪的样子幸灾乐祸的,现在,看着他熟睡的样子,也觉得有些不忍。   17   下午三点,风早巽和himeru抵达目的地。   车子停在另一个大牧场的大车库里,那家大牧场的主人热情地开着直升飞机,带上风早巽和himeru飞了。   直升机的驾驶和副驾驶都是专业的牧场主人,他们穿着随意,脖子里都带着十字架。himeru和风早巽坐在后面。   “风早君,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哎呀,真是好久不见,你父亲还好吗?我们计划明天启程去肯塔基州,到了那边,请你们吃肯德基啊哈哈哈哈!今天要先去一下林肯市,这一次去肯塔基少不了那位大人……”   副驾驶上的彪形大汉说着一口美式日语嗨到不行,后面的风早巽早已经闭上眼睛,却还在迷蒙中微笑着点头应声:“好的……”   直升机转火车,再转大巴,再转飞机。   这一天和大型交通工具全都打了照面,有当地人快节奏的带路,风早巽也变成了一个齿轮,沉默地转动着。   赶到林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把两个人送到酒店,牧场主人就离开了。   这一次,两个人一人一间单人房。   “晚安,himeru桑。”风早巽的笑容已经掩饰不住满脸的疲惫,他朝himeru挥挥手,打开房门,就像是被黑洞吸了进去。   或许就是这样吧,当疲惫到了极点还硬要绷着,一旦有了一个能放松的开口,所有疲惫就倾闸而出,瞬间把人淹没。   门“咔哒”一声关上,himeru在风早巽的门前站了片刻,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18   第二天的风早巽像是返厂翻新了一样,看到他仿佛春风拂面,心情之爽朗,完全就是新年第一天穿上崭新的胖次迎接初升的太阳。   “himeru桑,昨天休息的好吗?”   “不赖。”   “那就好,早上就要去肯塔基州了,下午之前会去密西西比河。不知道himeru桑之前有没有亲眼见过灾难,前几天也一直都带着你看一些静态的景物,今天应该会热闹起来了。”   风早巽和himeru在酒店的餐厅吃早点,他这样说着,把一小碟沙拉放到himeru的餐盘里,笑眯眯地看着他:“这里的沙拉味道很不错。”   “谢谢。”himeru顿了顿,“你刚刚说什么?灾难?”   “是的,见到你就知道了。”风早巽笑了笑。   如果说这次旅途,从一开始就上了贼船,事到如今也没有退路。从这酒店走出去,himeru就又上了另一艘贼船。   从内布拉斯加州到肯塔基州,又飞了一班,落地之后,一同出行的成员激增,除了风早巽和himeru,昨天开直升机的两个牧场主,还多了几个青年,一群人说说笑笑上了大巴。   “人好多?”himeru小声疑惑。   “都是去玩的。”风早巽笑了笑,“跟着他们一起会轻松一些,也安全一点。”   如果一定要说世界上那神秘的几条大河,尼罗河、恒河或者多瑙河,这密西西比河虽然长,但绝对称不上神秘。但从风早巽透露的“灾难”、“安全一点”这种字眼里,himeru略感不安。   再仔细观察一同出行的旅客们,他们都全副武装,穿着冲锋衣,戴着护目镜,有的还背着机械弩、复合弓。   难道是什么紧张刺激的野外生存游戏?   himeru也不想问风早巽,想着问他,估计回答也是:“去了你就知道了。”问这一句就是白问,浪费时间。   大巴车把一群人送到野外,在河岸边的丛林里走了几公里,一群人就上了一艘中型汽艇。   那时候,是下午三点。   19   一定要说美国的河和日本的河有什么区别,或许就是更大一点。河边的草树,河面的波光,汽艇飞速前进时在河面上拖出的冗长波纹,似乎也显得豪迈些。   himeru趴在船尾,风早巽坐在他身后,眼睁睁看着一只巨大的蝴蝶落在himeru鼻梁上,缓缓地扇了两下翅膀。himeru皱起眉,挥手赶走那只蝴蝶,低声念了一句:“蝴蝶比鸟还大……”   风早巽笑着说:“如果能变成蝴蝶就好了,这样我也可以落在himeru桑的鼻子上。”   “恶……”himeru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甚至还向后缩了缩。   “开玩笑的。”风早巽笑着举起双手放在胸口表示抱歉,转头看了看汽艇前行的方向,他站起来向前眺望,“马上要到了,himeru桑,重灾区。”   “什么?”himeru也跟着起身,朝河面望去。远远就看到水面像沸腾一般,肥硕的鱼争先恐后地在河水里跳跃翻腾。水花四溅,还没靠近的时候,空气里就弥漫着一股淡水独有的水腥味。   青年们已经做好准备,拿起连接着鱼线的弓和弩,搭弓上弦,做好了准备。   还在疑惑的时候,游艇已经驶入“沸水”,himeru这才明白为什么游艇上的人一瞬间全船皆兵。   鱼群发疯似的从水中跃出,它们辨不清方向,也无法像灵巧的猫一样在空中扭转自己的身形,一旦跳得过高,就会摔进游艇里。一瞬间,整个游艇噼里啪啦作响,拿着弓箭的几个人大笑着放箭,一箭飞出去,绝对能射中一条鱼,再连着鱼线拉上来。   船上已经乱成一团,拉弓的,射箭的,甚至还有都已经把鱼拉上船,还朝鱼头开了一枪的。河里的鱼疯狂地往船里跳,跳进来就死命扑腾,鱼鳞、水花、血花四处飞溅。风早巽也被一个彪形大汉搂到船边,递给他一个机械弩:“试试!”   himeru缩坐在船尾,两臂交叠,挡住那些往他身上跳的鱼,以及迸射的水和鳞。他从手臂的空隙中看到,风早巽站在船边,不紧不慢地给弩上了箭,瞅准鱼跃起来的时机,一箭飞射出去,刺穿了一条鱼的鳃,接着,他十分利落地抓住鱼线,一把将射中的鱼捞到船上。   鱼拼命地摆尾,飞起的水珠在烈日下晶莹着,落在风早巽的脸上。他笑着,下意识地闭起眼睛,抬手去挡,然后向后退了几步,把弩还给那位彪形大汉,重新回到船尾。   看到自己的位置上已经躺了十几条鱼,风早巽无奈地笑了笑,把它们都抓着,丢回河里,重新坐到himeru旁边。   “是鱼灾。”风早巽笑着解释,“密西西比河被淡水鱼入侵很多年,几乎都是亚洲鲤鱼,他们不怎么吃这种鱼,也找不到天敌,慢慢地就成了灾难。这片水域最严重。”   himeru一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风早巽,看到他脸颊上,那两颗痣的正下方,粘了一片鱼鳞,在阳光下闪烁着。   “怎么了吗,himeru桑。”风早巽注意到himeru盯着他,愣了愣。   himeru也不说话,微笑着在自己脸颊相同的位置指了指,示意风早巽,他脸上有片鳞。   风早巽疑惑地皱起眉,似乎面露难色,左右看了看,又无奈地皱起一个浅浅的八字眉,笑着凑到himeru面前,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20   himeru猛地站起来,拳头攥紧了,目光凌厉了,居高临下地看着风早巽,肉眼可见的怒火都在背后的河水里闪闪发光。   “我以为……”风早巽笑着眯起眼,满脸都是歉意,话没说完,一条鲢鱼从河里飞起来,甩着鱼尾,不偏不倚地砸在风早巽头上,然后落到他腿上,痛苦地挣扎着。   “疼……”风早巽捂住头。   “哈……”himeru扶着额头,抹了一把脸背对着风早巽,“你脸上有鱼鳞。”   “我知道了。”风早巽笑着取下脸上那块鳞片,把躺在他腿上的鲢鱼也放归河水。   在河里的旅程像是做了一场过山车,汽艇驶入重灾区的时候,云霄飞车向下俯冲,himeru十分冷静地目睹了一场鱼灾,也冷静地接受了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灾难。   从重灾区离开,青年们就放下武器,换上乐器,让音乐和河水一起流淌。   从正午到傍晚,himeru注视着太阳逐渐从他的头顶走到他面前,最后沉没在河水的尽头,把山林和河水都浸染成绯红。   他趴在船尾望着河流,沿着水流的方向,密集的鱼群不断逆流而上。   天色更暗的时候,himeru看着河水里闪动的诡谲鱼影晃动着倒映了月光的水面,湖水的斑纹也像一条条银蛇,蜿蜒着前行。   汽艇向河的更深处行进,风早巽给了himeru一块三明治,笑着说:“今天会住在河岸,有别墅群,晚上很安静。”   “嗯。”himeru应了一声,接过三明治,摸到风早巽温热的指尖,停顿了半晌,才拿走三明治。   这时候,himeru手机收到一条来自天城燐音的消息,他说:“merumeru,来团活啦!后天!音乐节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咱买了好多夏威夷土特产!快回来看看!”顺便还发了一张照片,他硬按着椎名丹希的头,咧嘴笑着站在镜头最前面,后面的一彩和蓝良比着“Aloha”的手势。   几个人都穿着花哨的花衬衫,脖子里带着花环,手里拿着椰汁。   “怎么了吗,himeru桑。”风早巽背对着himeru坐下。   “有工作,明天himeru要先回去了。”himeru垂着头,轻笑一声,把手机上的照片给风早巽看,“你队友,玩挺高兴的。”   “是啊。”   两个人背对而坐,himeru也没有转身,只是伸手把手机递到风早巽身侧。风早巽低头去看手机上的图片,屏幕光映亮他的脸,目光里清晰的笑意,在夜色中略显旖旎。   他问:“那himeru桑高兴吗?”   himeru没有回答。   21   距离河岸不远处,有一片别墅,牧场主给了风早巽一串钥匙,笑着拍他的肩膀:“你俩住一间房没问题吧?晚上不要出去,这地方野生动物还挺多的,潮湿的地方还有水蛭,受伤就不好了。”   “谢谢您。”风早巽接过钥匙,“友人明天要先回国了,明早怎么能快些赶去机场呢?”   “有车。”牧场主指了指车库,“不过你得把车还回来,你俩一起走吗?”   “我还要回新墨西哥,把车子开回图森,哈德森叔叔还有点事要跟我说。”风早巽把钥匙交到himeru手上,“himeru桑先进去休息吧。”   himeru也就没有多问,打开大门进了别墅,里面的装潢略显复古。把楼上楼下都走了一圈,还是先选择浸入温热的水,洗掉身上的鱼腥味和水腥味。一个人望着过于广大的浴室,想着会不会有鲜血倾泻而下。   然而无事发生,他擦干头发换好衣服回到卧室,这间卧室也巨大,面对着的白墙,头顶安装了投影仪。   DVD机里已经放了一张影碟,打开投影,电影也就开始播放。   已经看过的电影,他看得心不在焉。躺在床上整理这五天走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发生的事情。渐渐觉得,在这夏日河边,偌大别墅的一间卧室里,竟也有些阴冷。他盖起被子,侧身躺着,一直掩盖住半边脸。   “himeru桑。”风早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门敞开着,但他还是敲了敲门,“睡了吗?”   “没。”   卧室里放映着电影,没有开灯,只有墙上亮着投影仪的投射的光束。   “啊……是有点冷。”风早巽看到himeru躺在床上,笑了笑,走到床边坐下,“还好,现在八点,himeru桑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们五点出发,七点可以到机场,在那里订最早一班飞机,还需要再去法兰克福中转,才能回日本。”   “好。”himeru点点头,一手抓着被边,只露出一双眼睛,轻飘飘看着风早巽,“你觉得有趣吗?和himeru一起出来旅游,有意义吗?是不是觉得浪费时间,和其他人一起的话,应该会更充实一点吧?”   “为什么要这样说。”风早巽低眉笑着,他侧过脸,看到躺在床上的himeru坐了起来,倚靠在床头,面无表情。   “这么觉得。”himeru轻轻吐出一句。   “我一直很反感那些倚老卖老的人常说的那句话:‘总有一天你会明白。’”风早巽颔首轻笑着,“但我现在想把这句话说给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想要把自己所见过的美好事物分享给你的这种心情,是河、是沙漠、是峡谷,也是世间万物。”   himeru愣住了,投射在他眼底的,白墙上闪烁着的影片里的斑斓,在他眼里留下参差不齐的光影。坐在床边的风早巽似乎很放松随意,稍稍猫着背,也不像平时那样坐得端。   在晦暗中,只依靠投影仪的光线,himeru只能看到风早巽那一点侧脸,标致的下颌骨,脸颊上的两颗痣,紫色眼眸里亮起的一丝眸火,发丝里隐现着的一点眉梢。   风早巽笑着从床边起身:“早点休息吧himeru桑,明天五点就要出发。”    22   himeru在机场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盒可乐糖。   带着登机牌和随身行李,倚靠在海关通道前的柱子上,吃了一粒糖。风早巽还看着巨大的显示屏确认航班信息,在手机上记录了到达东京的时间,又对himeru说:“下了飞机,可以给我发个信息吗。”   “知道。”himeru应了一声,目光一斜,落在风早巽身上,“你回图森的时候一个人,注意安全。以前himeru也确实希望你早点死,最好死于非命。现在不一样了,himeru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风早巽张了张口,他颔首,抬眼,试探地看着himeru。   “你总是回避过去的话题,也从没有给出过明确的回答,这样也好。但himeru不会忘记,也不会原谅你。只要himeru还活着一天,就会出现在你面前,随时提醒你过去犯的错,决不允许你忘记那些过去。”himeru环抱双臂,斜视着风早巽,“himeru会折磨你,让你保持痛苦,直到你死。”   风早巽笑了一声,然后一手掩起嘴,皱起了眉。   “你说过,爱是永不止息。错了,恨才是绵延不绝。”himeru瞪着风早巽,捏紧了手上的护照和登机牌,转过身,却还是侧过脸留下一句,“再见。”   “himeru桑!”风早巽快步上前,抓住了himeru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清晨,在旅客极少的机场,躲在海关通道前的柱子后,风早巽一手搂着himeru的腰,手臂贴在柱子上,侧过身,挡住寥寥几人的视线,在异国和himeru吻别。   那颗圆形的可乐糖,在两个人的唇齿间流连。   himeru攥起拳,用中指弓起的关节,狠狠地在风早巽额头上叩了一下。   可乐味的吻也戛然而止,风早巽摸了摸额头,这种钻心的钝痛,像极了一头撞在桌子拐角上。   “再见!”himeru转身要走。   “himeru桑!”风早巽叫住了himeru。   “还干什么?!”himeru怒视着风早巽。   “糖,要还给你吗?”风早巽笑着耸了耸肩,那颗糖,现在在他口中。   “死吧你。”himeru头也不回,大步走进了安检通道。   23   风早巽从肯塔基州离开的时候,收到himeru发来的一条信息,只写了两个字:“到着。”他笑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   那条消息他没回。   这之后,从肯塔基州飞了一趟德克萨斯,又回到墨西哥州,开车返回亚利桑那,把车子物归原主,又花费了四天。   这期间,也没有给himeru发过一条信息。   唐突回国,回到es大楼,天城一彩还有些惊讶:“巽前辈,假期也没和您联系,您去哪里玩了吗?”   “是的,有点事情。”风早巽微笑着点点头。   “那刚刚好,大家都回来了。下个月有新的演唱会工作,休息了十天,我们也该继续开始练习了。就从明天开始,制作人也给我发了新的练习任务,明早九点,我们就在之前的练习室集合吧。”天城一彩握住拳,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   第二天,风早巽到练习室的时候,没见到其他三个人。想着可以先热身,做做拉伸,等他们来的时候也可以快点进入状态,起身走到练习室中央的时候,就看到穿着练习服的himeru拎着半瓶水走了进来。   “诶?himeru桑……”风早巽怔了怔,“今天这个练习室,应该是ALCALOID租下了的。”   “知道。”himeru点了头,走到风早巽面前,两手在他肩上推了一把。风早巽还没反应过来,毫无防备地,脚下不稳,就被himeru推倒在练习室的沙发上。   “himeru桑?”风早巽惊愕地抬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himeru,对方一言不发,跨坐在他身上,两腿自然地环在他腰周,胳膊也环绕在他脖子上,就这样沉默着抱住他。   大概是要比风早巽起的更早去晨练,himeru靠在风早巽脖子上,他的头发散发出温热的潮湿,有一种柔滑的触感。   没来得及多问,就听到练习室外传来说话声。   “啊……有点紧张,马上又要开始演唱会了。”白鸟蓝良说。   “一起努力吧!吾友!只要我们四个人同心协力,没有不可逾越的难关!”天城一彩激情澎湃,声音跟着人一起进了门。   风早巽一把捞过放在旁边的练习服外套,挡在himeru头上。   “阿巽前辈早啊!呜哇!!”蓝良走进来,笑着和风早巽打招呼,看到风早巽微笑着坐在沙发上,明显就是抱着一个人,还装做无事发生,一脸坦然正气,阿尔卑斯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但却用衣服欲盖弥彰还没遮住,蓝头发都露出来了大半个。   “巽前辈抱着谁啊?”天城一彩疑惑道,“那个头发……”   白鸟蓝良急忙打断一彩的后文:“阿彩!我忽然想起来,歌词本没带,能陪我回一趟宿舍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巽前辈……”天城一彩三步两回头,被蓝良硬拽出去,出了门还疑惑着:“巽前辈什么时候和紫之前辈关系那么好了?”   “阿彩你别说话了。”   himeru埋头在风早巽肩上,闷声笑着:“好队友啊。”   风早巽叹了口气,双手环抱住himeru的肩背:“要和ALCALOID共同练习吗?”   “不了,看到你活着就行。”himeru起身,朝风早巽一挥手,离开了练习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