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三)
by 不周。
(9)
“咔哒。” 门口的锁扣响了一下,云宝懒得睁眼,照旧蜷缩在黑暗之中。沉重的黑色锁链束缚着她白皙的手腕、脚腕和翅膀,像六条蟒蛇,安静,满含杀意,牢牢固定在墙面上。 “云宝黛西?回来的感觉怎么样?还是说——那位漂亮的苹果上将已经把你调教得什么都忘记了?”冈迪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小狗,冷笑一声,“还不过来?” <!—more—> 不知道小狗从哪里学来的固执,冈迪斯头痛不已。无论是之前很容易就能让小狗快乐地尖叫的鞭打,还是能让小狗失神的多人运动,现在都不能让她屈服了。冈迪斯蹲在岩石一样沉默的云宝的身边,手指用力按压着她双翅之间那些渗血的鞭痕。掌下的身体微微颤抖,云宝吃痛地闷哼一声,条件反射地缩起了身体。 冈迪斯尝了尝指尖的鲜血,从口袋里掏出个什么东西丢在云宝面前。熟悉的味道传入鼻腔,她骇然睁眼,睫毛因骤然感受到的痛苦而颤抖。 那是苹果嘉儿的内衣,沾满了令人作呕的污秽。 铁链哗啦作响。冈迪斯愉快地欣赏着脚边因愤怒而挣扎的小狗,微笑着面对她愤怒的质问:“……你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嘶哑,像是含着粗粝的沙砾。许久不开口的嗓子被扯得生疼,云宝不敢想象苹果嘉儿出了什么事,只能用嗓子的剧痛来掩盖骤起的心痛。 “啊,别这么激动。我只是做了我习惯做的事而已啊——这还得多亏了你呢,宝贝。”冈迪斯冷血的首领回味般地砸砸嘴,温情地摸摸虹色的发丝,“多亏了你给我提供那些情报,我才能如此近乎完美地抓到那个贱人。” 情报。云宝攥紧了拳头,向那张阴郁的褶子脸打去,却受限于锁链的限制,堪堪停在了冈迪斯巨大的鼻子前:“那他妈不是我提供的!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用那什么狗屁监视器读取我的记忆……你他妈混蛋!打不过就玩阴的,傻逼!” “兵不厌诈,小云宝。”他攥住云宝的拳头猥琐地摸了摸,把紧握的手指一根根用力掰开,玩弄了起来,“你明明有坦诚的机会,为什么没对你亲爱的小苹果说呢,嗯?据我所知,希诺的暮光闪闪博士可一定能解决得了你脑子里那个小问题。” 坦诚? 云宝暗骂一声。 布莱克·希诺弄的那个梦境让她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变得畏手畏脚,谨小慎微。她怎么会蠢到怀疑那个监视器也是梦的一部分呢?冈迪斯这种卑鄙小人,所有的卑劣手段都该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啊! 我真是一个…… 十足的、完全的蠢货! “别骂自己了,宝贝。我还得谢谢你一直躲着我呢……不然我都想不起来,我的地牢里还关着苹果嘉儿上将这种玩物——长得好看就不说了,身体素质还好,怎么玩都不会死掉……” 云宝的呼吸浅淡了起来。冈迪斯看着她几乎破碎的玫红色眼睛,残忍地扯起一个大笑:“她因为对你的信任打了败仗还被俘,她因为你的固执反抗替你承担了我的惩罚,她因为你,屈辱肮脏地呆在地牢里——就在此时此刻,她可能正在被一些你连名字都叫不上的鼠辈们欺辱……这都多亏了你啊,云宝黛西!多亏了你的爱,你自私污浊的爱……” “你闭嘴!你他妈的给我闭上你的嘴!!!”云宝浑身颤抖地尖叫。她想伸手捂住耳朵,却拽不断铁链,手掌停在耳边,冷漠无情的话语仍在毫无阻挡地灌入:“如果不是遇见你,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应该意气风发地在操练场上训练新兵,在会议室力排众议,应该张扬在阳光下…现在呢?她活像只受气的狗……她是什么,你是什么?嗯?云宝黛西,我冈迪斯暗影里的杀人机器,你凭什么去爱她?……” “不要说了……求求你,格林·冈迪斯……不要说了,不要、不、不要说了……主人、主、主人……”云宝像是被人泡进了冰桶里,又像被人狠狠打了几巴掌,她的五脏六腑都因这轻飘飘的几句话而真情实感地疼痛。她抽噎着,试探着伸手,抓住了冈迪斯的脚腕,用力到指关节发白,“……冈迪斯,我的主人……你、你罚我吧,求求你,不要说了,不要再伤害苹果嘉儿了……” 她知道自己很傻,卑微得真的像只狗。去求自己此生最恨的人,就为了一句不知真假的承诺。同样是战俘,她甚至不能祈求面前的暴君给苹果嘉儿一间单独的、整洁的软禁室——就像当初苹果嘉儿为她争取的那样。 她什么都做不了。在暴戾的冈迪斯的地盘,她能保护苹果嘉儿的唯一方式,就只有出卖自己。 惨白的月光终于姗姗来迟,照亮了这间卧室。在月光都触及不到的角落,暴君释放了至死方休的嗜血猛兽,扑倒了永生都见不到阳光的虚假彩虹。 云宝双眼空洞地瞪着天花板,大张着腿承受,无论冈迪斯要什么都毫无保留地顺从,给予。
我真的是罪人吧…… 不忠于国家,不忠于爱人,现在甚至不忠于自己…… 一滴眼泪悄悄滑落。 嘀嗒。
冈迪斯喜欢的从来不是一个特定的人或物,而是征服别人的快感。而征服又分了几种,最最上乘的就是全面击碎对手的心理防线,让他们痛苦,看他们不得不被迫承受屈辱。他这辈子最得意的成就就是让云宝黛西痛苦而卑微地服从——那个倔强的女孩,从他见她的第一眼开始,就被她点燃了浓浓的征服欲。 而他这辈子最头痛的,就是苹果嘉儿的抵死不从。无论怎么凌辱她,这女人活像只王八沉塘一样不动声色,冈迪斯甚至用了自己最不屑的地牢刑罚,都不能让她屈服哪怕半分——他对云宝黛西的固执来自哪里终于有了些头绪。 不过…… 冈迪斯等待着守卫打开牢门,头都不回地对云宝说:“你知道该做什么,是不是?苹果小姐不会宠到连血都不让你沾吧?” 云宝穿了件衬衫领的黑色皮上衣,看起来冷冰冰的,玫红色的眼睛灰败无光,像个刚学会走路的漂亮木偶娃娃一样跟在他身后,哑着嗓子说:“我明白,主人。” 咔哒一声,足有六公分厚的铁门用一种精巧的方式轻轻弹开了个小缝。整个冈迪斯最危险的囚犯都曾被关在这里——最早是杀人如麻的变态杀人犯,后来是异能失控了的危险实验品,现在……这里关着敌军最重要的将领之一,穷凶极恶的控制狂,抵死不从的狡猾恶棍,她甚至还是…… 云宝黛西的爱人。 “闭上眼睛做什么,云宝黛西,我是这么教你审讯的吗?”冈迪斯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不安的腥臭气息——饶是云宝杀人如麻,都有些微微地窒息,“我就在隔壁。你最好不要搞什么鬼,否则……” 他的后半句意味深长地戛然而止,像是张空白的死亡名单。云宝深吸了口气,拉开铁门踏了进去。 阴暗的地牢里湿哒哒的,角落里长着些暗绿色的苔藓。西侧的墙顶上开了房间里唯一一扇窄窗,极其狭小,只有濒死的太阳才能照进来些半死不活的阳光。墙上、四周的木桌上摆满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刑具,乱七八糟地堆着,或多或少都带着新鲜的血液,看起来刚刚使用了不久。云宝随便拿了把趁手的皮鞭,踏着地上蜿蜒的血迹,感觉这短短的几步,就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她终于停在了这间牢房中间,唯一的囚犯面前。 她以为自己已经破碎的心已经不会再痛了。 囚犯的金发像是枯萎的麦草,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干燥,毛糙,横七竖八地支楞在了脑袋上。红色的发圈不知什么时候断了,长发垂在身侧,发尾不同程度地染着鲜血的痕迹。她垂着头闭着眼睛,身上的衣服被残暴的刑罚撕扯得几乎难以蔽体,暗红色的血液有的凝结成了血痂,勉强遮挡住了那些外翻的伤口。一副沉重的精铁特制手铐挂在她的手腕上,将她的手遮盖得严严实实,一丝不露。不知道为什么,她用一种与往常完全不同的拘谨坐姿坐着,膝盖紧紧闭在一起,光裸着的脚套在锈迹斑斑的沉重脚镣里,趾头染满了自己的血。 这阶下囚见她不说话,主动抬起头来,嘴角勾起个浅淡的微笑,那笑意却未及眼底:“云宝黛西,你好。” 云宝这才像活过来了似的重重地呼吸了一下,却被满鼻的血腥味呛得咳嗽起来。泪眼模糊中,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仍旧紧紧地盯着她,像只困在笼中的猎豹。 “AJ……”她平复了呼吸,嗫嚅着叫了一声面前人的名字,却张了张唇,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苹果嘉儿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么陌生、戒备,云宝已然破碎的心又酸涩着疼痛起来,眼睛里又蓄了些泪花,“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哭什么,云宝黛西?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苹果嘉儿坐直了身体,靠在椅背上,似乎毫不介意自己的伤口被云宝看得一清二楚,“你赢了。” 苹果嘉儿的上衣扣子被人全都扯开了,柔软的胸部上沾着斑斑点点的白浊。一块巴掌大的伤口印在左胸,云宝紧紧盯着那里,认出来那是烙铁的痕迹。 烙印…… 她苦笑一下,握紧了手里的皮鞭。 “你最好说些有用的信息,苹果嘉儿,不然谁都救不了你,”鞭头轻轻划过囚犯的下颌线,云宝凑近了让她魂牵梦绕的人,像说情话一样温柔,“老实交代吧,苹果小姐。说点好听的,我一会儿可以下手轻点。” “对叛徒,我没什么好说的。”翠绿色的眼睛在她面前闭上了,苹果嘉儿把头偏向一边,连感受到云宝的气息都觉得恶心似的皱紧了眉头,“我最爱的人在我背后放冷枪,我无话可说。” “我没有!我不可能打你!”云宝气愤地挥了挥皮鞭,让它破空划出一道炸响,却到底没舍得打在苹果嘉儿身上,“我也不可能背叛你!我其实是……” 其实是?苹果嘉儿半眯着眼睛斜睨着她。 “玩的开心吗,我的小黛西?”冈迪斯的声音突然从房间的喇叭里响起,呲啦呲啦地,像破锣一样难听,“不是闹着要来审讯犯人吗?怎么,犯人不听话?杀了,换一个就是了。影卫?” “等等!”云宝慌张起来,大声喊道,“我只是,先礼后兵!我马上开始!” 苹果嘉儿看着她,挂上了一个讥讽的冷笑。 喇叭声消失了。云宝举起了握鞭的右手,却不知道该落到哪里——苹果嘉儿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无论打在哪里,都算是雪上加霜…… “下不了手?别装了,云宝,”苹果嘉儿轻笑一声,眼睛像玻璃珠一样毫无感情,“你传了多少秘密情报,我可是历历在目。” “啪”的一声,皮鞭狠狠地击中了苹果嘉儿的胸口。那些让云宝意乱情迷的雀斑们被一道滚烫的红痕打中,随着乳肉颤抖,又伴着苹果嘉儿吃痛的喘息而起伏。云宝红着眼眶,冈迪斯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这都多亏了你啊,云宝黛西!多亏了你的爱,你自私污浊的爱……如果不是遇见你,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应该意气风发,应该张扬在阳光下…现在呢?她活像只受气的狗……” 都怪我……我自私的、污浊的、烂泥一样的爱,弄脏了她…… 一鞭又一鞭落下,苹果嘉儿毫不躲闪——云宝的鞭打实在是比那些低等兵士的暴力刑罚温柔多了——甚至饶有兴趣地观察起了云宝的新衣服:漆皮勾勒出她瘦削有力的肩颈,褶皱暗示了锁骨的存在,可那些堆叠的灯笼袖的布料又那么可爱……她喘了口粗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我怎么可能还爱你,云宝黛西? 你这个骗子,叛徒。 令人生厌、寒心、作呕。 “……你说话啊苹果嘉儿,说话!”云宝又挥一鞭,没留意打在了她的左侧乳房上。那细嫩的皮肤几乎立竿见影地渗出了血珠,苹果嘉儿狠狠抽了一口凉气,细细地呻吟了一声。她向前蜷起身体,挡住了受伤的胸部,像是捧着颗千疮百孔的心一样,冷冷地回答:“我说什么?我说过了,无话可说。是你一厢情愿地打我…还是说,你在我身边做戏、出卖色相这么长时间,连我的脾气都不清楚?” 苹果嘉儿的脾气?云宝笑了笑。 清楚,怎么可能不清楚。直言直语,诚实可靠,对自己很温柔,而且……完全不吃硬,威胁恐吓甚至严刑逼供完全没用,又固执认死理,看准的事就是打死她都不会改变——比如认为苹果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又比如认为冈迪斯是终生的仇敌,应该得到完全的清洗。 正因为清楚,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你不会说任何情报的,是吗……AJ……我知道你……”云宝闻着血味,觉得脑袋晕了起来。她撑着椅背扶了扶额,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有多像拥抱,还有心思惊讶为什么离她这么近了还没闻到熟悉的香气,“我是真的……不,不是,我不喜欢你,我不爱你,苹果嘉儿,我完全不爱你……” 我的爱那么肮脏不堪,只能带来灾祸……不配爱你。
云宝没看到苹果嘉儿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她腿一软,跌在了苹果嘉儿的怀里,终于闻到了熟悉的香气。铁手铐磕在她肩上,苹果嘉儿想搀起她,却根本使不上力气。囚犯冷漠的伪装松懈了一秒,云宝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终于看清了被紧闭着的膝盖掩盖着的不堪真相。 那条裤子被人打开了裆部,让她只能耻辱地暴露出自己的隐私部位……给任何一个人看。 混蛋傻逼冈迪斯—— 云宝暗骂了一句,直直昏迷在了爱人怀中。
(10)
是夜,孤月高悬。云宝黛西被噩梦惊醒,蓦地张开了眼睛。 她的心脏仍在喉咙中狂跳,身体躺在被冷汗浸湿了的床单上,风一吹就下意识地颤抖。迷蒙的大脑仍没有什么独立思考的能力,她习惯性地伸手想要抓住某人温热的手掌,指尖却只是摸到了冰凉刺骨的寒冷空气。 冈迪斯处于刚则帝国的北方边界。终年的寒冷不仅给它带来了富可敌国的矿产资源,也锻造了它铁一般的民族精神,塑造出了冷漠无情的人性恶果。云宝捧着一颗砰砰狂跳到泛了恶心的心脏坐起来,玫红色的眼睛疲倦地翻了一下,才从好不容易抬起的眼皮之间看到了开着小缝的窗。 如果还在基地,某人一定会骂她傻小子睡凉炕不知冷热吧。 她苦笑一下,翻身下床,光着脚走近了那道冰冷的铁窗,指尖被窗框凉到颤抖。严寒,冈迪斯人最喜欢的天气,不仅是因为新年将至,更是因为……这是一个让那些“胆敢和冈迪斯作对的恶魔”们领教严冬愤怒的最佳时机。 云宝拉好了窗帘。玫红色的光芒闪过,她的大脑皮层传来一阵熟悉的猛烈灼烧感。崩溃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她蹲下来痛苦地紧紧捂着耳朵,却对大脑里的东西无计可施。自从她上次昏迷在苹果嘉儿的地牢里之后,冈迪斯就再也没有让她踏进过那扇沉重的铁门了——这根本不是绅士的体贴。那该死的监视器,不仅将她在基地的记忆读了个遍,甚至还被冈迪斯恶趣味地小小改造了一下,天天晚上给可怜的云宝滚动播放苹果嘉儿每日的惨状。 傻逼。云宝知道那个恨不得把自己脑子掏出来据为己有的混蛋首领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她忍不住骂得更难听了一些。 把囚犯放在牢房外过夜?她想到就会作呕。 这个傻逼能有一天是精神正常的吗? 云宝扇着翅膀冲出了房门。无论如何,哪怕之后被那暴君惩罚,她硬闯也得让那些守卫把苹果嘉儿弄回室内。她是南方温暖的苹果园里长出的苹果(虽然在那里生活了没几年就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实验室),伤痕累累地在这极北的严寒里冻上一晚,哪能受得了? 这一个月她想过很多计划——把苹果嘉儿救出来,或者更好,她们一起逃跑的计划——无一奏效。只要是自己脑子里出现的东西,冈迪斯立马就能知道!她几乎狂躁地扯了把自己的头发,在阴暗的走廊里越飞越快,拖出彩虹色的残影。 她也不愿意做这种没脑子的人!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她除了在速度上有点优势,其他地方哪里能逃脱冈迪斯的眼睛?那阴森森的男人乌沉沉的眼睛几乎无处不在——云宝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拐角处浮雕里隐藏的监控器,泄愤似的把那只活灵活现的鹰头一拳砸了个稀碎。 “黛西小姐,大半夜的,怎么在这里搞破坏?”背后传来一个故作轻松的女声,那人见她不回头,只得再次开口,“我送你回去,云宝黛西。” “少白费力气了,星光熠熠博士,”云宝收了翅膀站在地上,攥紧了拳头——它刚刚才被那块黑色的玻璃石划了几下,伤痕累累地滴着血,“你无权管我。” 啧。星光熠熠在她身后翻了个白眼,同时快速出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极大的力道完全限制了自己的行动,云宝奋力地挣扎着,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挣脱:“星光熠熠!你他妈放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现在去不是给自己没事找事吗!过来!”星光熠熠猛地一拉,扯得云宝连滚带爬地跟在身后,“先回你房间!” “星光熠熠!你松手!!!”
星光熠熠关紧了门,迅速给云宝的手腕套上了一个古怪的黑色石镯。她一把捂住了云宝怒骂的嘴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轻柔地缓缓开口:“听着,云宝黛西在走廊里遇到了星光熠熠博士,两人争执了一会儿之后,云宝黛西就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间,再也没有出过房门……听到了吗?再也、没有、出去过,直到第二天起床号响起。” 石镯随着她的话语轻轻颤抖,泛出绿松石蓝色的浅浅光芒。云宝的脑袋在这一刻奇迹般地轻松了起来,那蜘蛛网般牢牢网罗自己大脑的玫红色光芒如同迷失了方向般漫无目的地闪烁了几下,像是被说服了一样又暗淡了下来。云宝眨眨眼睛,在星光熠熠的手指刚刚离开时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不重要,因为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的,”紫罗兰色的眼睛变得锐利起来,星光熠熠聪明得一如从前,把云宝那点狼狈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你要去救苹果嘉儿?” “……不是!我梦游。”云宝摸了摸鼻子,石镯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她抬起手腕拨了一下那个镯子,清凉的触感并不刺骨,她转转眼珠,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这是什么?” “我现在还不能说。”星光熠熠再没说什么,握住了门把手轻轻转动,“冈迪斯今晚应该不会再控制你了。如果一切顺利,我希望你明天来找我,我有事想找你聊聊。” 云宝站在卧室正中,看着那个紫发的女人不紧不慢地离开了房间,疑惑地挠挠头。 ……如果? 星光熠熠什么时候开始说这种不确定的话了? “如果”,意味着某些干扰因素的存在。云宝慢慢地转着手腕上的镯子,思考应不应该相信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不知是敌是友的女人。 她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 如果这个东西真的有用的话,她为什么要帮自己?就云宝的角度看,她在冈迪斯的手下呆了这么多年,几乎和这位冷冰冰的博士毫无交集……除了每季度的例行检查之外。 云宝把镯子转了两圈。 万一是老格林·冈迪斯的陷阱呢? 窗外的寒风猛烈吹过,砸在窗框上,发出类似哭号的声音。慎重考虑的脑回路啪嗒一下断了个干净,云宝握紧了拳头,毅然踏出了房门。 是不是陷阱不重要了,反正她在这里活得像半个囚犯似的了——先把苹果嘉儿弄回来再说!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时不时会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好像有什么人在走动一样。守卫们把闭着眼睛的苹果嘉儿装进铁笼挂在牢房外的墙上。成年男子大臂粗的两根铁链牢牢地拴住了笼子,顺着铁窗的缝隙穿进室内,被固定在地面上的两根钉子上。 绝望,是苹果嘉儿所能感受到的唯一情绪。 寒冷的北风像小刀一样割过尚未愈合的伤口,苹果嘉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单薄的一件白色囚服,慢慢地蜷起了身体,依偎在自己身上取暖。一个月了,她仍不愿意相信云宝的背叛——那些相互陪伴的日子就像镜花水月,这刺骨的寒风一吹,就消失殆尽,只剩下了一大块永远消融不了的冰刃。曾经有多温暖,现实就有多残酷,她成日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经受煎熬,优秀的自愈能力让她连被折磨致死的可能都被剥夺了个干净。 这算是为自己的轻信而赎罪吗? 苹果嘉儿合着眼皮转了转眼珠,让温热的泪水给将要冻僵的眼珠解冻。 打骂虐待、克扣食物和超出常人所能承受的刑法加在一起都没有云宝的背叛使人难以接受——她苹果嘉儿就百思不得其解,她的那个长着羽毛的混蛋究竟是怎么在自己眼皮底下把情报传出去的? 好冷…… 她在风里颤抖,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云宝的翅膀——柔软羽毛覆盖下的温热肢体,轻轻地把人抱在怀里,像是这世界上最柔软的毯子一样,一点点地传递着温度。 现在还想她?苹果嘉儿,你真是贱得没边了。她骂了自己一句,紧紧缩成一团。 模糊的声音从牢房里传来。苹果嘉儿听不清楚,也懒得去听。 大概又是和希诺有关系的吧。老布莱克根本没有计划要救出自己唯一的复制品——也是,没有攻击力的异能,希诺可能也觉得鸡肋吧?她冷笑一声,漫无边际地想。希诺大概在和冈迪斯扯皮,看怎么交易才能用自己的命换来最大的好处吧。他会要什么东西呢,停战协定?划定界线?还是直接“用控制系换攻击系数据,你我双赢”? 原来我自始至终都是工具。老上司拿自己当守门的狗,出事了就弃车保帅;曾经喜欢的人拿自己当获取情报的工具,转头就毫不留情地把她投入地狱;更不必说那些冈迪斯的士兵了…… 正想着,房内的声音大了起来,好像有个女声在和人争吵。苹果嘉儿打了个哈欠,觉得身体真的一点点热了起来。不正常的温度在皮肤表层蔓延开来,她不由自主地用手铐的边缘勾开了些领口,在冷风里感觉到了舒适的暖意。 争吵声越来越响,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物体落地的闷响为这场争吵画上了句号。守卫低声说了什么,苹果嘉儿半眯起眼睛,费力地把领口又扯开了大了些。 啧,为什么这么热……又这么困? 她几乎要闭上眼睛了。
铁链哗啦啦地响了一会儿,温热的羽翼拢住了苹果嘉儿的身体。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给她整理好了领口,苹果嘉儿费力地把眼睛睁开一个小缝,看到了一双赤裸的脚,不怕冷似的直接踏在雪地上。 啧。
云宝颤抖着手,捏着钥匙却对不准那锁扣。她已经二十三天没有亲眼见过苹果嘉儿了——上次她来地牢里被迫审讯她时,除了浑身的伤痕和耻辱的装束,苹果嘉儿与印象中几乎没什么区别,而现在却完全不同了。她像个受了伤又无法避寒的小动物一样蜷缩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做出防御的姿态。她的身体消瘦了一大圈,背后嶙峋的蝴蝶骨耸动着,将囚服粗糙的布料撑起了两个小丘。干枯的金发一缕缕耷拉在小丘之间,像干涸的河床或死去的蛇,毫无生气。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苹果嘉儿了。那个温柔强大的女人,现在却奄奄一息,即将被冻死在这无名的地牢墙外。 寒风吹醒了云宝。她连忙伸手揽过苹果嘉儿,拿翅膀包住了她,就像包住了一只被遗弃在大雪里马上要冻死的奶鹿。苹果嘉儿把脑袋抵在她肩头,眼睛掀开了一条细缝,不知看到了什么,皱着眉头轻轻砸了砸嘴。云宝连忙俯身去听,只听到了四个微弱的字音:“穿鞋,云宝。”
(11)
云宝一直在地牢里呆到凌晨四点才离开。怀里的人冷得像块冰,云宝把翅膀裹在她身上,竭力想要让她暖和一点。这熟悉的温暖却好像带着刺一样,扎得苹果嘉儿轻轻地颤抖起来。 她醒了,但她不想看到云宝的脸。 云宝来这里干什么?来看我是不是死了? 理智回笼,苹果嘉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关心这个叛徒穿不穿鞋子——关她什么事?她甚至十分后悔说了那句惹人遐想的话。 她不想再让云宝知道她还喜欢她。在这种狼狈不堪的境遇里,这样的想法也太不体面了。 她们应该早就掰了,没关系了,甚至是死敌了。 她胡思乱想着,被脑海里描绘出的云宝可能会出现的嘲讽表情刺得遍体鳞伤,如丧家之犬般夹着尾巴掩耳盗铃地蜷缩在自己的黑暗里,把那人全然隔绝在外。 她也想问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用来思考的大脑皮层已经结了层细细的霜花,她不甘地叹气,自欺欺人地把这冰冷的铁床想像成基地的温暖的床铺——单一的白色床单,靠窗的床腿有一点摇晃,床板会随着动作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被子掀开会飘出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味,熟悉的蓝色羽毛会像这样裹住风尘仆仆的身体。紧接着,云宝会像小狗一样扑过来,接吻时就像吃到了颗软滑的薄荷糖。 薰衣草的味道传进鼻尖。 这不是她的小薄荷糖。 苹果嘉儿睁开眼睛,翠绿色的眼睛里像是结了冰一样冷淡。她用冰冷的手铐推了把云宝的肩膀,嗓音沙哑,像滚过冰刀般冷漠道:“滚。” “……苹果嘉儿,我不能走,你会被他们冻死的。”虚弱的苹果嘉儿几乎没有什么力气,可云宝却被她推得向后仰了一下。冷冰冰的铁手铐好像吸走了她胸口的温度,冻得她心口一紧。云宝用了点力气再次把软绵绵的苹果嘉儿紧紧抱住,生怕寒风会从她们之间的缝隙里钻进来伤害到苹果嘉儿似的。 可怀里的人却越发挣扎起来。苹果嘉儿只是盲目地用力推着云宝的胸口,想把她赶走似的:“你滚,云宝黛西。你不会给点恩惠,就指望我现在还喜欢你吧?我死了不是正合你心意?” “我从来没有想要伤害你,苹果嘉儿!”云宝感到有寒风四面八方地吹过,最终都呼啸着穿过了自己空洞的心口。她的喉咙有点痛,像是塞了一个玻璃球,“我也不会背叛你。” “……你觉得我相信吗。”苹果嘉儿轻轻地反问,语气却是坚定的陈述,“你没有背叛我,情报是怎么外泄的;你没有伤害我,现在遍体鳞伤躺在这里连路都不能走的是谁,嗯?” 云宝张张嘴,却无法回答。她不确定星光熠熠说的是不是真的,所以她连袒露真相的念头都不敢有——来救她尚可狡辩,大不了就是一顿惩罚。可一旦格林·冈迪斯知道了她云宝黛西说出了真相,别说救出苹果嘉儿了,就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到时候她们倒可以在地狱相见,解开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心结。 可是即使说了又怎样呢?就算是因为冈迪斯的暗算让她们吃了这么大的亏还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知道了真相的苹果嘉儿就一定会原谅自己吗? 云宝又恶心起来。在她面前的是一盘绝望的残局,无论怎么走,都会导致最后陷入死地的困境。她解不了棋局,只能把苦水倒进自己肚子里,却毫无保留地敞开怀抱,用体温捂热苹果嘉儿结霜的身心——可苦水哪里是那么好咽下去的。它们不受控制地从眼睛里溢出,云宝抬抬手臂,把眼角的泪水悄悄擦在自己胳膊上。 苹果嘉儿已经够苦了,就不要再沾染自己的苦水了。她抹干净了眼泪,把一个亲吻藏进了脸侧的金发里。 “你可以不相信我,苹果嘉儿,你可以讨厌我、恨我,或者找个好时候把我杀了,我悉听尊便——但是现在真的很冷,你……”云宝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没留神吐露了自己最自私的心意,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可不可以抱抱我?我很想你。” “我很恶心。”苹果嘉儿闭上了眼睛,狼狈地咽了咽口中的苦涩,却没再挣扎。云宝连句辩解都没有说,这几乎就是对背叛最肯定的答案了——这家伙连偷偷喝了一杯苹果酒都会百般抵赖,装傻卖萌的,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苹果嘉儿心灰意冷地躺在曾经的爱人温暖的怀抱里,在安神的薰衣草味道里一点点入睡。 她们靠得如此之近,心离得却如此遥远。苹果嘉儿的体温一点点回到人间,灵魂却缓缓沉入深渊。最后一根希望的稻草被云宝亲手拔除,她连挣扎都没了力气,成了个任人摆布的玩偶。 冬天为什么这么漫长?冷得人通体生寒,连心脏都要停跳。
次日下午三点,云宝在走廊里迎面遇到了冈迪斯。那人一双让人看不透的黑眼睛直直地刺向了云宝,几乎要把后者刺得矮了半头:“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云宝捏紧了拳头,把指甲狠狠扎进了掌心:“我本来要去救苹果嘉儿,但是在走廊遇到了星光熠熠博士。她和我吵个没完,硬是把我拖走了。之后我回了自己房间再也没出去。” “星光熠熠昨天晚上为什么会那么巧碰到你,你一点都不奇怪吗?”看不出他究竟信不信,云宝有点困惑地眨眨眼睛,片刻后才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苹果嘉儿不是你救的?”冈迪斯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毒蛇吐信,试探对手。 “苹果嘉儿被人救了?是……救走了还是……?对不起,主人,我失言了。”云宝着急莽撞地反问,却自知失言。她垂下头认错,在冈迪斯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抿紧了嘴唇。 格林·冈迪斯在试探她。若她矢口否认不是自己救的,那必定会引起冈迪斯的怀疑。云宝敢以自己的速度担保昨天晚上那些愚蠢的护卫没有一个看清了偷钥匙的人是谁,这就意味着冈迪斯只知道苹果嘉儿被人救回了地牢,却一点不知道是谁干的,也就是说—— 格林·冈迪斯在自己脑子里布下的天衣无缝的罗网有了纰漏。 云宝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衣袖,把石镯盖了个严严实实。 良久,那人才缓缓开口:“我的小狗怎么可能骗我呢。我刚从星光熠熠博士那里回来,她和你说的基本一致。你不是今天该去她那检查了吗?快走吧。” “是,主人。” 云宝垂着头让到一边,直到冈迪斯走到了自己身后才轻浅地舒了口气。她如释重负地直起了身子,却被一只手捏住了肩膀。冈迪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阴森森的,另一只手握住了云宝戴着镯子的手腕,轻轻地抚摸:“好别致的小玩意啊,小狗。哪里来的?” 云宝浑身血液倒流。不属于自己的手指还在皮肤上轻轻圈动,摩擦,像只蛤蟆用舌头卷住了猎物。她挤出一个微笑,大脑拼命思考,最后慌不择路,很快地吐出一句:“星光熠熠的。” “她确实是丢了一个镯子。你拿它干了什么?” “我……只是觉得好看。” “你确定?你知道骗我的下场,对不对?”肩膀上的手缓缓滑动,紧紧扼住了云宝的咽喉,“说实话。” “呃!……实话,实话就是……我昨天晚上在走廊……偷了星光熠熠博士的镯子被她、被她发现了……她不计较我、说一个破玩意就送我了……”云宝被掐得眼泛热泪,倒显得这一通胡说八道格外的真诚。冈迪斯啧了一声,松开了手指,趁小狗喘气的时候用力脱下了那只镯子,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地上的云宝,冷冷道:“还会偷东西了?说出去真惹人笑话,格林·冈迪斯的小狗是个小偷。太久没挨打屁股痒了是不是?今晚到我这里来。” “……是,主人。”云宝垂着头,跪坐着等他离开。 谁都没看到,她藏在虹发下的冷漠神情。
实验室的大门虚掩着。星光熠熠似乎没有注意到云宝的到来,只是专注于手头的工作,轻轻喊了声:“茶水在厨房,云宝黛西,请自便。” “你怎么知道是我?”云宝不敢喝她的茶水,只是谨慎地坐在一边的小矮几上,戒备地张开了翅膀,“你也监视我?对了,某些事确实很顺利。” “……我有脑子,会判断,云宝黛西。你身上的薰衣草味儿都快把我实验用的小白鼠熏死了!”星光熠熠刻薄地说,拿起了什么东西向云宝走来,“镯子没了?” 云宝轻轻点点头。星光熠熠翻了个白眼,有点粗暴地给她套上了一个新的:“我就知道……看着我,云宝黛西,记住我说的话:你来我这里只常规了检查一下,但是因为身体受了很多伤所以耽搁时间长了。明白了吗?” 绿松石蓝色的光芒闪过,那镯子化作了一股淡淡的烟雾,顺着皮肤钻进了云宝的体内。 “……你们都很喜欢往我身体里塞东西啊。”云宝摸了摸光滑的手腕,苦笑了一下,“你有事快说,托你的福,我一会儿还得去伺候老头。” 星光熠熠闻了闻,皱着眉后退几步:“说真的,你身上的薰衣草味道也太呛了。晚上睡不着?” “你说的是什么屁话。隔三差五被老头调教一番,还控制你的脑子给你播放……战犯受罚,你能睡着?”云宝冷哼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轻轻地绕着它们打转,“我睡不着啊……她在地牢里受苦,我却在卧房里睡觉?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的爱把她毁了,我还在那里像个废物一样睡觉……” 星光熠熠毫无准备地被云宝的痛苦兜头泼下。眼前的玫红色眼睛迷茫又无助,苦涩几乎要漫溢出来,她不忍心再看着它们,迅速地别开了眼神:“别自责了,云宝黛西。这不是你的错。” “这就是我的错!”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愤怒地大喊起来,激动地站在了小矮几上,“我的错……我欠她的,我不能还清,我已经不可能再去爱她了,我只能这样还我的债!我怎么可能没有错呢?没有错……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联系呢?” 可怜的人——星光熠熠叹了口气,决定跳过这些扯不清的宿命恩怨,直指中心:“我有办法帮助她逃跑。云宝黛西,我需要你帮我。” 云宝瞬间安静下来,瞪大了眼睛,就像被猎鹰慑住了的小土鸡。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结结巴巴地吭哧了半天,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你有办法?你……为什么帮我?” “马上过年关了,冈迪斯早就禁了出入关,只有派家的矿石运输车辆可以自由通行不受限制。你知道的,派家那个粉毛小姐这么多年一直明里暗里地帮你,我要走就必须和你合作。” 派家的小姐?云宝想着,微微笑了笑。 是啊,她还认识神通广大的萍琪派呢。 “你为什么要走?我凭什么相信你?”云宝重新坐在矮几上,抱着胳膊翘起了二郎腿,“万一你是冈迪斯的人呢?路上正好以‘战犯逃跑’的名头杀了她,回来再给我安一个‘协助战犯逃跑’的罪名?我也有脑子,博士。” “很容易啊,我可以到时候当着萍琪小姐的面发誓——你知道的,谁违反了那个纸杯蛋糕什么什么的誓,那位小姐可是会追杀发誓者到天涯海角呢。”星光熠熠轻松地说,好像她就没打算反水似的,“冈迪斯当初是一片苦地。刚则王室给这里的人民太多的痛苦劳累,却付出了太少的代价——它的矿山被王室挖了个半空,结果矿工连自己都养不活。格林年轻的时候是真的想要改变命运,才起义的——可你看看他现在都在干什么!权力已经扭曲了他的心了。他必定会失败,我现在离开,还有其他的可能;如果冈迪斯真的战败,我只有死路一条——老家伙会直接杀了我来掩盖他做人体实验的罪行。” 星光熠熠停了下来,打量着云宝的脸色。她知道,面前的人在权衡,思考相信自己的后果可能会是什么——云宝绝对不会再拿苹果嘉儿的性命去赌了。她很有耐心地自顾自去厨房煮了壶白茶,带着两个精致的茶杯回来,坐在沙发上,毫不在意地在云宝屁股旁边摆开杯子,倒出清亮的茶汤。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凭空消失那么大一个人,你当冈迪斯是傻子吗?”云宝晃了晃脚,把翅膀折回背上,态度稍微软化了一点,“到时候咱们可都得死。” 星光熠熠意味深长地笑了。 “没有办法的话,我就不会找你来了。”
凌晨一点半,云宝黛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大腿内侧黏腻一片,不舒服极了。 可她一点都不在意。 云宝微笑着点燃了床头的薰衣草味道的安神熏香,又拉开抽屉掏出安眠药,像往常一样空口吞了几片。她被老东西折磨了个遍,依然害怕、心悸,晚上会有噩梦缠身,会盗汗、惊醒。 可她一点都不在意。 云宝珍重地从袖口里摸出一根长长的金发,把她点燃在了火焰之上。苹果嘉儿令人心安的味道幻梦般似有若无地缭绕而来,云宝和衣而眠,在被子的拥抱中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的爱人即将成为自由的小鸟,重新回到自由的天空与大地之间。 云宝黛西没理由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