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不周。
云宝黛西回到宿舍的时候,苹果嘉儿刚刚洗漱完从阳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条新的毛巾。
不是云宝送给她的那条。
云宝关上门,二月初的寒气挂在身上,像是难以融化的雾凇。她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在门口的桌子上,一点点地把帽子手套拆下来挂在门口。红色的围巾一圈一圈解开,露出一个被冻得通红的鼻头,苹果嘉儿斜了她一眼,又假装没有看到一样移开了视线。
邻近新年,其他舍友都办了走读,翘了最后的两周晚课回家休息,整个宿舍就只剩下了这两位离家太远的炮仗。没有其他人当缓冲带,她们就像是两颗相向而行的星球,被互相强大的引力牵引着毫不意外地靠近,摩擦,然而终于发生了毁天灭地的碰撞。
苹果嘉儿吸吸鼻子,把手里的毛巾恶狠狠地甩进水盆里,发出巨大的“啪唧”一声。云宝翻了个白眼,拉开外套拉链,把那件面包般蓬松的羽绒服挂在离苹果嘉儿的外套最远的一个钩子上。她蹲下来开自己的柜子,在钥匙哗啦啦的响动里,苹果嘉儿的声音也像是金属一样冰凉:“你又翻墙出去买酒喝?”
“……管的着吗你。”云宝说着,从柜子里揪出了自己的小软毯和乌龟玩偶,胡乱地将它们团作一团丢上床,看都不看苹果嘉儿一眼,就径直往阳台上走去。她像小孩子发脾气一样把东西砸得砰砰响,可怜的老水龙头受不了年轻气盛的女孩大力扭动,痛苦地发出尖锐的嗡鸣。苹果嘉儿在这种嘈杂的噪音里把新毛巾拧干挂起来,终于不堪忍受地跑进阳台,一把关上了那个水龙头:“你发脾气就发,少拿东西撒气。”
“啧,我要刷牙!”云宝一把扯开苹果嘉儿盖在水龙头上的手,又猛地一扭,水流像是子弹一样冲出来,直直击得等在水管下的杯子发出“砰”的一声。苹果嘉儿被挤到一边,冷着脸抱起胳膊,在剧烈的水流声中提高了嗓门:“等会弄坏了你来修?”
“我找宿管帮忙不行吗?”云宝也提高了声音,嚷嚷似的大声喊叫,“没你我就什么都做不了?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苹果嘉儿!”
过多的水从杯子的边缘溢了出来,弄湿了云宝的手指。苹果嘉儿咬紧了下唇,再也不说一句话,只是扭头离开了拥挤而寒冷的阳台。
她不能接着和云宝毫无意义地争吵下去。她需要冷静下来,一个人想想。
苹果嘉儿关上了阳台的门,把生闷气的云宝框进门上小小的玻璃窗里。她倚着门框,透过那块沾着水渍、并不清晰的玻璃,有些失神地看着那个模糊的彩虹色背影。一阵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像是咸湿的潮水,轻轻触摸着沙滩的边缘。
整个晚自习云宝都不在座位上,苹果嘉儿魂不守舍地回了几百次头,其余时间都在心不在焉地思考,可仍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什么了,才让云宝如此生气。
她们已经偷偷在一起两个月了。跨年那天晚上班里没有提前准备晚会,于是就临时变成了合唱的KTV现场。教室的灯都被关掉了,瑞瑞拿出了自己偷偷运进学校的发光手环,让同学们选了自己喜欢的颜色戴着。他们软磨硬泡地让老师打开了热点,多媒体连上了网,暮光就在台上负责管理大家点的歌,其他人围坐在下面一起唱。那天的云宝就坐在她旁边,难得地显露出一点乖巧的样子,抱着膝坐在地上,侧脸被教室多媒体的屏幕照得很明媚。一双玫红色的眼睛那么亮,在手环星星点点的光中如恒星般夺目。她们坐在人群的最外圈,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踩着音乐节拍随意舞蹈的萍琪身上时,云宝凑过来,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
“我喜欢你,你敢不敢也喜欢我?”
那一瞬间,除了自己如海浪般涌动的心跳,苹果嘉儿什么都听不到了。就像靠近一颗星星总会引起涨落的潮汐,她带着一双莫名其妙有点湿润的眼睛,非常郑重但又十分温柔地吻住了云宝的唇。这一瞬间,全场的人在欢呼什么,她一点都不关心。她只注意到了云宝羞怯又柔软的唇就停留在这里,像是一朵玫瑰,悄悄地为她绽开了花瓣。
“你站门口干什么,起开。”云宝没留意到门口有人,推了把阳台门,在门把手碰到苹果嘉儿胳膊的瞬间很迅速地将把手拉住,才没让苹果嘉儿惨遭被门扇脸的命运。她隔着玻璃说话的声音闷闷的,倒是没有那么尖锐了——苹果嘉儿苦笑一下,正欲往旁边躲开,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那个笑像剥落的墙皮一样瞬间崩塌,露出了灰扑扑的、粗糙的愤怒。她猛地拉开门,将正要往外走的云宝一把推回去,然后反锁了阳台。
“你有病?”云宝皱着眉推开苹果嘉儿去开锁,却被人很用力地抵在门上。苹果嘉儿一手握着把手一手撑在云宝脸侧等她回头,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云宝无可奈何地扭头,终于在今晚第一次直视了苹果嘉儿的眼睛。那是一双痛苦的眼睛,带着愤怒的潮汐,用一种自毁一样的速度朝她冲来。云宝愣了一瞬,下意识地抬起下巴就要迎接这个吻,苹果嘉儿的唇却停在了一毫米之外的地方。那张唇不愿意再温柔地吻她,只是凑近了,好让恶毒的话更毒20%才算甘心:“你们球队的哥哥妹妹们凑过来,你也会这样索吻吗?”
近在咫尺的玫红色眼睛只一眨就含满了泪水。云宝像是被狗咬了一口,气急败坏地用力挣开了苹果嘉儿的怀抱,颤抖着咬紧了后槽牙。她攥紧了拳头,看起来很想朝着那张让自己一再流泪的漂亮的脸挥过去,但那一拳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击在了自己掌心。云宝别过脸抹了抹眼泪,才咬牙切齿地回答:“我说过了,我和他们任何人都没有一点点感情上的关系!我们!只是!朋友!”
她为什么不相信我?云宝憎恶地瞪着苹果嘉儿,好像不理解自己的爱人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疑神疑鬼、小题大做、多管闲事的模样。
云宝还记得跨年那天晚上,苹果嘉儿紧紧地靠在自己身旁,就像小猫一样又热又软。她随着旋律轻轻地摇晃着身体,绿眸很愉悦地带着一点笑意,在合唱到“It’s a cruel summer with you ”时,那双深邃的眼睛轻轻地看了过来,像一潭温柔但致命的湖,将云宝毫不留情地溺死在了里面。
于是她吻了她,说了喜欢。勇敢的黛西再一次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在新年到来的时刻,她亲爱的女朋友轻轻闭上了眼睛,回应了她的吻。
苹果嘉儿在她的世界里一直如同一颗安静燃烧的星球,持久而坚定地支持着她。就像那条苹果嘉儿亲手做的红围巾,在寒冷的冬天温柔地环上脖颈,为她提供温暖,遮蔽寒冷。爱上一颗了不起的星星对于了不起的黛西来说简直是顺其自然、理所应当——云宝这样想着,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义无反顾地投进苹果嘉儿暖融融的拥抱。
可她离得越近,自己的羽翼就被灼烧得越痛。苹果嘉儿开始一点点地入侵她的生活,在意她的一切人际关系,提防着所有可能出现的情敌。她还会在云宝触碰一些危险物品的时候温柔但不可抗拒地牵起她的手,告诉她这个不要再碰,我来处理。云宝有时觉得苹果嘉儿简直像自己的姐姐,好像和她在一起,自己就平白地年轻了十岁,变成了苹果嘉儿那个才上小学,还什么都不太懂的小妹妹。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管着我?苹果嘉儿,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云宝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渲染出一种弱势的效果,于是恶狠狠地又擦了一把眼睛,把眼圈抹得通红。可能是用力过猛,眼眶有些发痒,云宝一边抽鼻子一边抬手去揉眼睛,觉得自己简直像一个滑稽的小丑,表演着悲伤的独角戏。于是眼泪越擦越多,云宝委屈地把眼睛埋进掌心胡乱地蹭,好像再也不想看到面前的人了。
苹果嘉儿看着云宝不停地抹眼泪,忍了又忍,终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不许再揉眼睛了。把脏东西弄进去会发炎的!”
“我知道!”云宝大声地回答,声音里还有一丝哽咽,“我和你一样大,苹果嘉儿,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想当我妈?我需要自己的空间和人际关系,能别再疑神疑鬼了吗?”
苹果嘉儿甩开云宝的手,绿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受伤的情绪。她像是被踩中了雷区,气极反笑,嘴角挂起了凉薄的弧度:“我疑神疑鬼?云宝黛西,你是不是喝多了胡言乱语?你脑袋清醒吗,嗯?”
“那你为什么管我交什么朋友?苹果嘉儿,我的交际圈又不可能永远和你重叠!”
“我为什么要管你交什么朋友?因为你,云宝黛西,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蠢货……”苹果嘉儿也忍不住地高声控诉起来,左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颤抖的右拳,“因为你!你是个长着漂亮脸蛋又闪闪发光的情感白痴!又是哥哥又是妹妹,谁都能占你的便宜,谁都能轻而易举地染指我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你有没有想过,你说去训练,我们约好的晚餐晚到半个小时,可结果呢?晚上十点钟接到你们队长的电话去球场接烂醉的你,我当时什么心情,你知不知道?”
“我他妈的给你发信息了!”
“你发了吗?我抱着手机在风里站了三个小时等你,你有一个字发给我,告诉我你在和你的狐朋狗友迎着凉风喝啤酒吗?云宝黛西,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是谁的女朋友?”
“我……所以第二天你感冒了……苹果嘉儿,我……”云宝好像被鱼刺卡住了喉咙,艰难地试图解释,“我那天只是……想要暂时离开你的管教,苹果嘉儿……我没想惹你生气,也没想惹你生病。”
苹果嘉儿觉得肩膀酸疼无力,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脑袋。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关心在云宝眼里竟然叫做“管教”,甚至已经到了需要“暂时离开”的程度。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脖子,打开了阳台门的锁,然后后退了一小步。
苹果嘉儿看着眼泪汪汪的云宝,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说:“你不用再忍受我了。云宝黛西,我们分手吧,我还你自由。”
云宝眼前一黑。
宿管阿姨在楼道里一边走一边吹哨,将整个楼道的电闸都拉灭了。苹果嘉儿绕过僵硬的云宝,摸索着爬上了自己的床,钻进了自己的被子里。酸痛的肩颈只有靠在枕头上才能得到一丝舒适,她疲惫地缩紧了身体,闭上了眼睛。
今天她们已经吵了太多的架,几乎消耗了苹果嘉儿所有的力气。一晚上都没想明白的事在此刻终于有了答案,她把脸埋进被子里,慢慢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白天的时候,云宝对她说的“我都要被你管得喘不上气来”是这样的意思。苹果嘉儿一点点地回想她们之间的这两个月,似乎真的抓到了一点云宝早就不耐烦了的蛛丝马迹——或许更早,就连那个用来表白的吻,可能对于云宝都只是小动物示好一样的意义,就像小狗用鼻子蹭人那样。是她会错了意,才让她们本来愉快而单纯的好朋友关系变得如此复杂又痛苦。
阳台上的人安静地站了很久才开始偷偷摸摸地在黑暗里洗脸,水流的声音小小的,像是在哭一样。
苹果嘉儿把眼睛往被子里埋了埋,湿漉漉的睫毛在被子上印出了两道小小的、深色的月牙儿。
她不会再碍事了。既然这就是云宝想要的,那么她没什么不能给的。
云宝洗完了脸,摸索着爬上了自己的床。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既是害怕宿管查房,又是害怕吵到苹果嘉儿。分手的话语来得太过突然,云宝难以置信地怀着一颗破碎的心,连滚带爬地躲进了自己的小毯子里。
她只是想要苹果嘉儿对她放心而已。云宝抱住了自己的乌龟,瞪着眼睛面对着光秃秃的白墙。
她只是想要苹果嘉儿知道,她云宝黛西足够厉害,应付得来一个坏掉的水龙头、打碎的杯子,或者几个不知分寸的人。她想要和她喜欢的人肩并肩平等地站在一起,而不是一直当一个被照顾的宝宝。可似乎所有的事最后都会被自己搞砸——云宝默默地想,也许苹果嘉儿是对的,她真的是一个感情上的白痴。她从不知道,正是自己的刻意逃避,才让苹果嘉儿忍不住去关注更多、干涉更多,而这一切的恶性循环都是因为她很在乎自己而已。
云宝觉得自己又要流泪了。
苹果嘉儿坚强的眼睛似乎从来都不流泪,可自从她们开始吵架之后,那双清澈的绿眸就似乎总是含着水光。云宝在乌龟的身上把脸上的泪痕擦干,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找回了自己的勇气。
她是勇敢的战士,面对这样的情况,要做的只有直面问题,然后精准地出击,解决它。
云宝披着小软毯,一步步地爬下了梯子,来到了苹果嘉儿床前。床上的人紧紧地缩在角落里,像一只保护自己的蜗牛。云宝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苹果嘉儿的肩,耳语般小声说:“AJ……?你睡了吗?”
“……干什么,别碰我。”
“我、我……我想说,对不起……”
“没关系,我原谅你。回去睡觉吧。”
云宝没走。她试探地扯扯苹果嘉儿的被角,然后快速地掀起来,很灵活地钻了进去。微凉的手很快环上了自己的腰,苹果嘉儿蓦地睁开了眼睛,扯住云宝的手腕就要甩开她。那人却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挂在背上,紧紧地黏着。只有紧紧抱在一起,这窄小的单人床才能容纳两个女孩躺下,苹果嘉儿不敢真的和云宝较劲——万一拉扯间云宝真的摔在地上,又该受伤了。
她只能凶恶地放狠话让云宝自己滚蛋:“你躺在我床上干什么?云宝黛西,你这么、这么贱么,能随便和别人这么亲密?你快滚,我不想……”
“苹果嘉儿,我错了。我早该这么说,但是我一直都在要求你变成我期待的样子——我想让你适度地体贴,同时又不能让我觉得束缚,可是我却一直忽略了你的感受……”
云宝又开始在她的背后抽鼻子了。棉质背心很快被眼泪弄湿,隐秘而黏稠地挂在身上,苹果嘉儿闭起了眼睛,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听云宝说。
“我、我的确是情感白痴,你说的,说的对……我伤害了你,苹果嘉儿,但是我不想的……我和、和我的队友真的没有关系,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我能处理好、处理好这些事……?我想要和你一起、和你一起,不是当你养的鸟……苹果嘉儿,我、我不想和你分开,我……”
我还是很喜欢你。云宝对着苹果嘉儿散乱的金发哽咽起来,嗓子像是被海绵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第无数次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句话都说不好。鼓起的勇气在苹果嘉儿始终冷漠的背影里消解得一干二净,云宝腾出一只手,捂住了自己流泪的眼睛。
“苹果嘉儿,说句话好吗……我、你不要这样,你不能不要我……”
“砰砰砰!”宿舍门被外面的人用力地敲了三下。苹果嘉儿感觉到身后的人猛地一僵,像一块被水浸透又完全风干了的卫生纸团,又皱又干瘪,颤抖着掉下灰白的碎屑。宿管路过时被这间宿舍小声的说话声扰得烦躁,于是决定打开门抓住这只窸窸窣窣的老鼠。门把手缓缓地转动着,云宝绷紧了脊背,暗自决定一旦门被打开,她就立刻跑下床,绝对不让苹果嘉儿陷入被宿管拉去楼道罚站的危险——
“别动。”苹果嘉儿的手突然紧紧地攥住了云宝仍环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她悄无声息地转了过来,面向被她的举动惊得动弹不得的云宝,有力的胳膊穿过她的腋下,在宿管开门的前一秒,抱着她一齐翻了回去。后背猝不及防地贴上了冷冰冰的白墙,冻得云宝不自觉地哆嗦起来。苹果嘉儿温暖的躯体包裹在棉质的睡衣里,用力地挤着她,竭尽全力地让这张床上看起来只有一个人。
云宝面红耳赤地把头埋在苹果嘉儿怀里,不让自己显眼的头发引起一点点怀疑。她身上散发出的年轻女孩身体独有的芳香伴随着极具生命力的热量争先恐后地扑进云宝的鼻腔,好像非要让她在爱人的气息里溺死才罢休。云宝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鼻腔呼出的细细的气流熏热了苹果嘉儿胸口的一小块布料。隔着一层棉布,没有被束缚在胸衣里的乳房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柔软姿态覆在她脸颊上。两颗因恐惧而砰砰直跳的心脏紧紧地贴在一起,宿管的脚步越来越近,苹果嘉儿闭上了眼睛,几乎要将云宝挤进墙里去了。
这种高压下,她甚至还有心思低头去看自己怀里的人。云宝像只受了惊的小鸽子一样窝在自己和墙壁之间,似乎只能永远停留在这里,哪里都去不了——或许云宝的抱怨有一定的道理,苹果嘉儿反思了一下,感到自己似乎确实对完全掌控爱人有种莫名的满足感。她摩挲着云宝的肩,好让她放松下来。云宝接收到了这种抚慰,稍微放软了身体,趁机环住了苹果嘉儿的腰。
宿管在宿舍里拿手电筒照了一圈,想起这间寝室好多人请了假,是决计不可能发出刚刚那么大的声音的。这傲慢的女人因此认定是其他寝室的噪音传到这间屋子,才让她听错了发声源,于是并没有关心为什么一个下铺会鼓起如此大的一团,而是猫一样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砰。”宿舍门被人重新关好。确定真的安全了之后,苹果嘉儿立刻松开了怀抱,往旁边挪了挪,离云宝尽可能地远,然后才用气声轻轻说:“她走了。你回去睡吧。”
云宝摇了摇头,固执地追了过来,却不敢再去抱她,只是拉住了她的手腕。她不敢再说话,像块石头一样坚硬地躺在苹果嘉儿身边,似乎等不到苹果嘉儿谅解的点头,就打算一直这样死皮赖脸地僵持下去了。
苹果嘉儿的叹息声小得几乎听不见,像一面投降的白色小旗,在夜色里并不分明。她摸索着握住了云宝的手,再一次在这种冷战中向她认输:“云宝黛西,你折磨我很有意思是不是?”
“我没有……”云宝的声音好像在呜咽一样。明明自己也有错,怎么她每一次都这么可怜?苹果嘉儿想不通,也许根本就不愿意深想——她是这场恋爱游戏里的输家,毫无保留地打开心房任由身旁这人肆无忌惮地伤害自己,用箭矢一样的话语,还有子弹一样的泪水。她心软了,一次又一次地让步,换来的却是女朋友几次三番的越线。
她也分不清究竟谁的错更不可原谅。硬碰硬和不坦诚很明显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苹果嘉儿借着一点微弱的光打量躺在旁边的云宝,敏锐地认识到,要想让她们长久下去,一些无伤大雅的尖刺应该早早地拔除才好。
“云宝黛西。我向你道歉。我应该给你自己的空间。我之后会注意我的关心不越界,但是——”她停顿了一会儿,才续上自己的话,“我的底线是你的忠诚。你再敢试探这条底线,不论是不是有意的,我再也、再也、再也不会再看你一眼,你信不信?”
云宝抽噎了一下,攥紧了苹果嘉儿的手。她试探地靠近了自己的爱人,把泪流满面的脸埋在她的肩头。气声让她的答复听起来格外暧昧,云宝收起了全身的刺,把柔软的肚腹露给苹果嘉儿:“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任性,我、我以后会对你好……要是你不高兴了,我、你想怎么样对我都行……别抛下我……”
“漂亮话谁都会说,云宝黛西。”苹果嘉儿侧过头,语气听起来有点危险,“我现在就很不高兴,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得不道歉。我很不爽。”
“那怎么……”办。
苹果嘉儿揪着她的领子,堵住了她的嘴。
是时候让她知道,做了错事不是每一次都能靠眼泪逃避责罚的了。
那副只会吹牛说大话的嘴唇吻起来比看起来还要软。苹果嘉儿稍微用了一点力气吮了一下,感觉自己吃到了全世界最嫩的一小片肉。云宝被愧疚感折磨得战战兢兢,像被主人抛弃又捡回家的小狗,面对突如其来的吻,她的大脑先于身体进入了昏迷状态,只能条件反射般抬起头,张开唇回吻。苹果嘉儿的舌头顺着她的唇瓣舔了舔,毫无阻碍地长驱直入。绿眸在黑暗里像野兽一般闪着猎食的光,她欺身而上,提着云宝的领子把她丢在枕头上,居高临下地吻她,将她的唇舌反反复复地尝了个遍。热烈的吻让云宝有点缺氧,四肢软得使不上力,浑身上下都热得要死。
可是她刚刚才说过,“你想怎么样对我都行”。她已经尝过了食言的苦果,比起这样的痛苦,她更愿意去尝苹果嘉儿甜蜜的吻。
云宝半睁着迷离的眼睛,直到苹果嘉儿分开了她们的唇,鼻尖抵鼻尖地喘息时,她仍不太清醒,微微张着嘴巴好像仍在索吻一般。她一边将混乱的喘息洒在苹果嘉儿下巴上,一边搭上她的肩,用柔软的气音求她:“再来……AJ……吻我……”
得到了这种鼓励,还有什么好顾及的。没等她喘匀了气,苹果嘉儿的吻又落了下来。她握紧了云宝的下巴,舌头几乎要伸进她的喉咙里。云宝在她身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乖顺顺从着她的掠夺,发出满足的声音,像是炸弹一样将苹果嘉儿深埋心底的情欲炸得遍地狼藉。她热情地爱抚着这具修长且有力的躯体,从来没有这么坚信过这身体的柔韧与坚强只有自己才有特权完全地掌握。苹果嘉儿解开了云宝胸前的两颗纽扣,一双大手顺着领口探了进去,一边一个握住了那一对小巧的乳房。稚嫩的红豆一样的两个小小的乳头很快地立了起来,被夹在指缝间玩弄。云宝抓紧了脑袋下的枕头角,在吻里轻轻摇头,喉咙里的“嗯嗯”声被苹果嘉儿吞吃了个干净。
“别说话呀。”苹果嘉儿暂停了自己的吻,移到云宝耳边轻声提醒,“宿管还在楼道里巡逻呢。你想这样子被她抓住吗?”
她腾出一只手又解开了云宝衣服上的一颗纽扣,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胸部,感受着软肉从指缝中流出来的美妙。小小的乳头在掌心里蹭来蹭去,像一只不安分的小鸟,用稚嫩的喙轻轻啄了一下又一下。昏暗的夜色下,云宝的脸已经悄悄地红透了。她闭着眼睛轻轻摇摇头,嘴唇微张发出细细的喘息。带下来的小软毯卷在被子里,让这棉花搭建的小山洞里面像赤道地区一样热。苹果嘉儿贴着云宝的身体靠过来,亲了亲她袒露的脖颈,尝到了咸湿的汗水。
“热吗?”她关切地问,将云宝往床内侧推了推,好贴在墙上稍微凉快一点。苹果嘉儿重新躺下来,调整了一下两个人的姿势。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云宝就又搭上了她的肩,亲昵地捏着她的后颈,唇从脸侧一路吻到耳边,悄悄地耳语:“我买了……在袋子里……”
脸红很快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苹果嘉儿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心脏受不了地狂跳。她将云宝又一次用力挤到墙上,紧紧咬着牙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大到被门外的人听到:“你、你买了什么……云宝黛西,你买那个、回学校?”
“我只是以防万一……”云宝觉得自己扳回一成,得意地咧开了嘴笑,“我怕再冷战下去,我半夜会忍不住强奸你。”
……和云宝分在一个寝室真是好危险。苹果嘉儿的手绕到她身后狠狠地拧了一下她的屁股,绿眼睛里燃烧着欲望的火焰。她把云宝的小毯子揪出来披在肩上,踮着脚尖安静地移到门口,贼一样从袋子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然后两步就跑了回来,好像门口有一只鬼要抓她似的。云宝窝在被子里,被她滑稽的动作逗得无声笑成一团,全然忘了熄灯前,正是面前这个可恶的女人,差点和她分手,让她的心疼得死去活来。
“笑什么……你非得把宿管招进来才行?”苹果嘉儿掀开被子钻进去,和云宝躺在同一个枕头上。她从盒子里抽出一个,就把其他的丢在枕边。云宝趴在枕头上看她忙活,眼睛里的笑意一丝未减:“你真性感,AJ。”
“闭嘴。”苹果嘉儿很没攻击性地推了她一把,瞪了她一眼,低声命令道,“裤子脱了。”
云宝的睡衣开了三颗扣子,过大的领口从一侧肩上掉下来,露出了线条圆润的肩头。袒露的胸脯在黑暗里泛出淡淡的光泽,看起来格外诱人。苹果嘉儿举着自己的手,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锁骨。云宝恶魔一样在暗夜里微笑,没有乖乖地剥下裤子,而是扯住了对方的衣领,暴力地撕扯开来,让她高耸圆润的乳房暴露在空气中。她一手搂住苹果嘉儿的腰身,一手握着她的大臂让她几乎动弹不得,然后像个婴儿一样,衔住了苹果嘉儿的乳头。
全世界最软的舌头卷着自己的胸饥饿地吮吸。苹果嘉儿用尽力气才把自己的呻吟咽了回去,没有戴指套的手忍不住扣住了云宝的后脑,把胸朝她脸上挤过去。
太香了……
云宝眯着眼睛吃奶,纤长的睫毛似乎就垂在那些多到溢出来的软肉上。苹果嘉儿被她弄得有些痒,手指移到了云宝脸上,掐着她的下巴,把她轻轻地推开了。一条银丝顺着她的嘴角牵了出来,云宝无辜地抬起眼皮,玫红色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不可以吃吗?”
苹果嘉儿掀起云宝自己的睡衣下摆,然后毫不留情地塞进她的嘴巴。
“我说了让你闭嘴。”她威严地说,又摸了摸云宝的脸,算是一种安抚。废话说多了容易误了正事,苹果嘉儿摸了摸云宝光裸的腰,探进裤腰捏一把她的屁股。这场情事看来是不可避免,云宝咬着衣服不敢造次,两只手乖巧地放在苹果嘉儿肩上,随着她的动作懒洋洋地晃。那两只圆圆的玫瑰花一样的眼睛可怜地盯着苹果嘉儿看,盯得她终于又心软下来,退了一步:“你可以摸摸我。但是不许松开衣服,不能出声。”
云宝叼着睡衣笑了笑,两手托着苹果嘉儿的乳房掂了掂。她专心地玩着,似乎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裤子已经越来越低,直到臀部一凉,就连最后的底线都被人剥到了脚踝。苹果嘉儿的手指在她的身上游走,最终停留在花园茂盛的草丛之上。她再一次靠了过来,在云宝耳边轻声嘱咐:“想要我的话,现在就可以脱掉我的裤子了。”
然后,她蘸了蘸穴口丰富的花蜜,咬住了云宝的肩膀,一股脑地插了进去。
“嗯……!”云宝发出一阵含混的哼叫,用力抓住了苹果嘉儿的腰。睡裤捆住了自己的膝盖,让她动弹不得,两只脚的脚趾蜷在一起,好让被侵犯的感觉缓解一些。两根手指缓缓地往深处磨去,在安静而黑暗的此刻,视觉、听觉和触觉都被放大——她能看到苹果嘉儿完美的胸部在面前轻轻地颤;她能听到自己的呜咽声,穴道被入侵发出的细微水声,还有苹果嘉儿深深吸气的声音;她能感受到那两根手指的每一处细节,它们太慢地探索着,云宝忍不住夹紧了大腿,好让快感来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嘘,别出声呀。”苹果嘉儿温柔地提醒道,手指狠狠地插到了底。云宝浑身一抖,难耐地抬起头,嘴巴里叼着的衣服顺势被扯得更高了,好像在展示自己胸前薄而软的乳房。它们随着抽插的动作悠悠地摇晃,很乖巧的样子。云宝眯起了眼睛,脑袋靠在墙上享受着苹果嘉儿的服务,两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对方的腰和屁股。顾及到在宿舍,苹果嘉儿不敢弄得太过火,温水煮青蛙似的很温情地操她,直弄得云宝浑身发软,胸口发麻,只想赶快达到自己的高潮——
值夜班的宿管完成了交接,手电筒的光从门缝里照进来了一丝,软底鞋窸窸窣窣的声音鬼一样传来。
有人……在门外……
云宝被吓得清醒了一瞬,抬起湿润的泪眼求助地看着苹果嘉儿。她紧紧地咬住了睡衣好让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手指用力到泛白,为了打球剪短的指甲都抠进了苹果嘉儿腰间的肉里。手指被强壮紧致的穴肉更用力地死死缠住,苹果嘉儿把云宝撞在墙上,转着圈插进去,抵着敏感点来来回回地扫过,搅出一阵响亮的水声。怀里的人被弄得抖个不停,脊背紧绷,很用力地吸着鼻子。苹果嘉儿抓住机会发狠般用力,甚至故意去摸云宝早就挺立的阴蒂。
“怎么了……嗯?”苹果嘉儿用自己最低的声音耳语道,吻了一下云宝流泪的眼睛,“小流氓,宿管在外面,你更兴奋了?”
她没说谎。那只被云宝夹在大腿根的手已经全湿透了,淫液蹭得两条大腿上到处都是。因为她那句话,又一股新的液体涌了出来,云宝几乎要把牙咬碎才咽下一声娇喘,受不了似的,摇了摇头。可苹果嘉儿就像吃了耗子药似的一句人话都不听,变本加厉地揉那颗下流的按钮。云宝的身体在她的手中绷紧又舒展,腰像鱼一样摆,急于逃离这恐怖的性爱。可对手是苹果嘉儿——她从来不允许自己的对手做逃兵。
她握着云宝的腰,固定在墙上。健壮的大腿将云宝的腿锁在怀里,苹果嘉儿怜爱地亲吻云宝的额发,借着自己的姿势,把胸贴在了云宝脸上。可怜的女孩淹没在芬芳的软肉中,就剩两只手还能自由活动,好像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云宝恼羞成怒,用力在苹果嘉儿背上挠了长长的两道。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具,被固定着承受自己已经负担不起了的快乐:她甚至没法对着送上门来的胸部做什么,光是被灵活的手指变着花样地玩弄就足够刺激了……
“嗯……嗯……嗯……”
云宝的腹部开始快速地、毫无节奏地起伏着,咬不住的呻吟变成刻意压低的鼻音,随着抽插的节奏钻进苹果嘉儿的耳朵。背上的抓痕被两只手抓来抓去,火烧一样疼,她报复性地咬住了云宝的肩,在高潮的海浪拍打指尖的瞬间再一次插进去,操得怀里的人几乎痉挛起来。
手电筒的光其实晃了一下,早就离开了。苹果嘉儿叼着云宝的锁骨磨牙,吸血鬼似的留下一排牙印,还有几个青紫的吻痕。绵长的高潮断断续续地喷水,像坏了的喷泉,不受控制地流。眼泪糊了云宝满脸,她狼狈地靠在墙上,不知道这次恐怖的高潮还要继续到什么时候。苹果嘉儿的胸让她看不清门口的情况,不太结实的铁架床因为她的挣扎发出难以忍受的咯吱声。那两根手指再一次惹起了高潮,云宝挺了挺已经酸了的腰,一股细细的水流了出来。
要死了。
云宝不知道谁吃耗子药了,现在她只想自己来一包把自己药死。苹果嘉儿等她缓了缓才慢慢地抽出手指,看着云宝色情泛滥但依然乖乖叼着衣服的脸,喜欢得简直要吃掉她,恨不得再让她高潮一次才好。她分开云宝瘫软无力的大腿,湿淋淋的手用力一拍她大腿之间快要坏掉的性器。云宝可怜地“嗯”了一声,抖了抖腰,小穴一开一合,绞紧了空气,红肿的阴唇上又沾了一层新的花蜜。苹果嘉儿这才松开她,从自己酸软的手上脱下湿淋淋的指套,然后把云宝嘴巴里的衣服拉了出来,抱着她接吻。
“……我明白了,下次再吵架,我就直接强奸你。”云宝有气无力、含混不清地说,一有了点力气就立刻把苹果嘉儿推开,然后把她的被子踢得远远的,在凉兮兮的空气里舒展了眉头,想起了什么似的,“还是说,你还要跟我分手吗,苹果嘉儿?”
那人正在尽量安静地打扫战场,一点点地给云宝擦干净腿上的东西,又掰开她的大腿去擦辛苦了很多次的小穴。那件睡衣的下摆被云宝锋利的牙齿嚼得稀烂,苹果嘉儿刚忍不住笑了笑,转眼又皱眉叹了口气。云宝现在看到她不高兴就害怕,连忙爬起来抓住她的手问:“怎么了?怎么了?你别,我可什么都没干,我……”
苹果嘉儿回握着她的手,声音轻轻地征求意见:“我的床被你弄得一团糟。今晚我们去你床上睡觉好不好?”
“?你怎么……算了。你抱我上去。”